“嗯,”傅珺轻轻应了一声。停了一下,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心些。”
孟渊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我知道。”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你早些安歇。”
傅珺没去看他,只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孟渊悄无声息地推开窗子,跃了出去。
直到孟渊的人走了好一会儿,傅珺觉得,这房间里还留着他的味道。
她走到窗前,将窗屉子合上、关严,又销上了门户。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姑娘。您怎么起来了?”绿萍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傅珺微微一惊,忙回首去看,却见绿萍披了件薄袄立在槅扇前,一脸的睡眼惺忪。
“我睡不着。起来坐一会子。”傅珺尽量将语气放得自然。
绿萍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傅珺。
她总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怪。然而细细看去。一切如常。她们姑娘也只是脸有些微红罢了。
傅珺挪步往/chuáng/前走去,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呃,我要睡了。你也快去睡吧。”
绿萍应了一声,仍是去案前将烛火调亮了一些,这才去了槅扇外头。
直到重新躺到了/chuáng/上,傅珺才想起一件事。
她忘了问孟渊,方才的那首《乱红》是不是他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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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书院今年的岁考定在了秋分那一日,一共考三天。而今年对公众开放的考试科目则是骑she。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傅珺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因为提前拿到了两项甲优,傅珺今年的考试压力相对轻了好些。而她最觉得开心的是,她不必当众展示自己的骑she“英姿”了。
虽被萧红珠打成了重伤,然换来的结果却也颇令人满意,能免掉“示众”的烦恼,傅珺表示她这伤得还是很值的。此外,因为两项甲优在前,今年岁考时傅珺已经不再是众矢之的。
与其跟两个甲优在手的傅珺争第一,倒不如在第二或第三的位置上搏一搏。
也正因为众人不再专注于自己,傅珺便将一件重要的事qíng放在了此时做。
待考完最后一门乐试后,傅珺并没有回府,而是在漫天瑟瑟的秋雨之下,带着涉江与沈妈妈二人,来到了玄武大街一户安静的宅院。
楚刃一早便守在了大门前,一见傅珺的马车停了下来,她便含笑回身拉开了院门,口中客气地道:“姑娘请进,主子已经在等着了。”
她最近时常给傅珺递消息,有时也没避着涉江。涉江也知道她是孟渊身边得用的丫鬟,也知她传递来的消息通常都很重要,因此她二人倒也熟识起来。
涉江便笑着上前,递过去一个挺大的荷包,傅珺扶着沈妈/妈/的手走下车来,一面笑道:“听说你爱吃糖,这里头是我铺子里的各色糖果,你吃吃看,喜欢那种告诉我,下回我再给你带。”
楚刃欢天喜地地捧起荷包打开瞧了瞧,拿起颗松子糖就放进了口中,一双黑亮的眼睛笑得已经眯成了fèng儿。
守在门里的吴钩直摇头。
到底是年纪小哇,一把糖就能高兴成这样儿。吴钩深深地觉得楚刃实在是太好收买了。
不过,想一想他家主子从早上起就没放下来的嘴角,吴钩觉得,到底楚刃还得了把糖呢。他家主子啥也没得着,还累得到处跑,也不知整天高兴个什么。
想到这里,吴钩的脑袋瓜子又歪了过去。
说起来,他今天早上隐约瞧见,他家主子手里拿了块帕子在看。一见他来了立刻把帕子收了起来,鬼鬼祟祟的。
吴钩总觉得,这块帕子像是女子用的。
该不会是他家主子开窍了吧。吴钩的脑袋又歪了歪。
傅珺进门之后,楚刃立刻便关紧了门户,这里吴钩也放下心思,哈着腰上前招呼:“四姑娘来了,主子在后院儿呢,快请进来。”
沈妈妈便蹙了蹙眉。
这小厮看着油滑得很。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傅珺。
昨天晚上傅珺便特意向她说了,今天要带她去见一个人。还说此事需秘,因此便只多带了一个涉江,再多的人也没带,连侍卫都没让跟着。
沈妈/妈/的眉头又蹙得紧了一些。
似是察知了她的心qíng,傅珺扶着沈妈/妈/的手轻轻动了动:“妈妈莫担心,是个很可靠的朋友帮了我的忙。”
沈妈妈点了点头,眉间仍有忧色。
傅珺抬起头来,透过帷幕与重重秋雨,向着四周打量了一眼。
从进门起她就觉得,这处院子她似曾相识。并非是景物熟悉,而是这院中的弥漫着的那种清冷与疏拓,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随着吴钩跨进第三进院门儿,转过一块影壁,瞥眼便见院墙边的大块油布,油布翻起了一角,露出了里头的木料与砖石。丝丝细雨落在油布上,在灰暗的天空下,油布反着光。而在油布的前方,倒伏着一架极长的梯子。
傅珺的唇边蓦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终于明白她为何觉得这院子熟悉了。
原来她真的曾经来过这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油布那边院墙的下头,应该有一处小角门,而在离角门不远处的墙根儿下,还有一方狗dòng。
这里便是她多年前躲避人贩子时藏身的那间院子!
便是在这间院子里,她无意中窥破了藏剑山庄的秘密,又与刘筠再度重逢。
第497章(补1月22日欠更)
傅珺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这许多年过去了,这所庭院仍如她初见时一般。虽是花木扶疏,却又处处不整,一副未完工的模样。
傅珺有些恍惚起来。
她像是重又回到了那个月华晦暗的上元夜,她独自一人立在梯子上,墙外是绚丽的烟火,月华淡淡洒落。而墙内……
傅珺摇了摇头,复又舒了口气。
原来,这院子竟是孟渊所有。
如此想来,那夜孟渊携属下快马离开,想必便是从这所院子出去的吧。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傅珺环视四周,一瞬间又有种错觉,觉得,这里的时间,却又像是静止了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当年的原状。油布、长梯、未曾砌好的花坛,安静得如同定格的相片,就连雨落地面的声音都听不到。唯有细细的雨丝,在这间寂寞的庭院里无声洒落。
“你来了。”一道低沉若箫鼓般的声线响了起来。
傅珺回过神来,转首向孟渊一笑:“我来了。”
她清清淡淡的声音穿透雨丝,划过寂静的庭院,落入他的耳边时,竟像是起了一阵回音。
孟渊的心神恍了一恍。
“见过孟少公子。”沈妈妈与涉江上前见礼。
孟渊略略凝神,抬手虚扶了一下,态度十分温和:“不必多礼,快请进吧。”
沈妈妈便与涉江扶着傅珺,几个人进入了房中。
正房分了五间。三明两暗,只以挂落飞罩隔开,布局十分阔朗。房间里并未多做装饰,桌案、柜子、槅扇等等,皆是只雕了一部分的花纹,有些上头还留着未曾打磨好的木头杈子。
整个正房唯一家具齐全的便是西次间儿,看上去似是间书房,却也仅一桌一凳并一只书柜而已。
不过,在傅珺看来,这房间布置得倒有几分极简主义的味道。至少她看着并不讨厌。
吴钩不知从哪里端了个碳盆进来。里头的银霜碳烧得正好。楚刃呈上了刚沏出二色的枫露茶,又搬过来几张梅花凳儿,孟渊便让傅珺坐。
傅珺摇了摇头,微笑道:“多谢孟少公子。只是我今日前来。还是想要尽早见那个人。”
孟渊颔首。唤了一声“来人”。
唐刀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穿着一身青袍,也未戴斗笠,立在阶下叉手道:“主子。人刚醒。”
孟渊转向傅珺,寒星般的眸子里揉着细碎的光,衬着他的玄色衣袍、玄玉发冠,冷峻中隐着一丝极淡的温和。
“为稳妥,用了些药。”他说道,“现在就过去吧。”
傅珺浅笑道:“好。”
孟渊便在前引路,几个人又出了正房,穿过了后面的一道月dòng门,来到了最里头的院子。
此处应是后花院,只是如今尚未竣工,除了中间一条石子路扫得gān净,两旁便皆是翻开的泥土,院子的尽头是三间青砖房,看上去似是花房,倒是整整齐齐的。
孟渊将傅珺她们带到了最左边一间屋子,吴钩推开房门将人让进去后,便守在了门口。
孟渊回过头,淡淡地瞥了吴钩一眼。
吴钩立刻缩了缩脖子。
他家主子这又是怎么了?
吴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直到瞧见那位傅四姑娘搓了搓手,他这才顿悟。
孟渊身上的气息冷得有些怕人。
傅珺忍不住又搓了搓手。
天气虽才是八月,到底已经有些凉了。她有些后悔没带着手炉来。
便在此时,忽然房门开启,吴钩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头上冒着汗,手里提着个碳炉子,正是方才放在书房里的那一个。
放完碳炉子后,吴钩这才觉得孟渊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
作下属的真不容易啊。吴钩哀叹了一声,摸了把汗,自守在门外不提。
傅珺此时却是觉得屋子里暖了好些。
她坐在椅子上,向孟渊微微点了点头。
孟渊拍了下手,不多时,便见连着旁边屋子的门开了,楚刃将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妇人提了进来。
这妇人头发散乱,身材瘦弱,露出袖口的双手皮肤颇为粗糙,看着像是惯做粗活的。
傅珺抬手脱下帷幕,看着眼前的妇人。
那妇人被楚刃丢在地上后,便一直垂头贴墙跪着,既没有开口求饶,也没有任何动作,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完全失去了生气。
傅珺盯着她看了良久,淡声唤了一句:“盈香。”
沈妈妈身子一震,睁大眼睛看向地上的妇人。
盈香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满是沧桑的脸。
她的脸上还留着几分水秀,只是皮肤粗糙,眼角皱纹jiāo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老了十多岁,只能隐约瞧出当年的模样。
盈香抬起眼睛,漠然地打量着身前的女子。
那是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件天青色的长裙,深青色的大带垂落了下来,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说不出的冷冽清滟。
她的视线一点一点地聚焦在了少女的眼睛上。
这个少女,怎么……如此眼熟?!
盈香下意识地用力眨眼,那张木无表qíng的脸上,也渐渐地开始有了一点变化。过了好一会,她的眼中蓦地划过一丝不敢置信,还有一丝隐约的慌乱。
她飞快地低下了头,一颗心却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这绝不是她想象中的qíng景。
自从被掳之后,在偶尔药xing/过去清醒的那几次,她一直在想,掳她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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