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_姚霁珊【完结+番外】(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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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语一出,孟钊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青衣人竟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一直以为他们这些人互不知身份,可如今看来,除了他们的所谓主上外,只怕这青衣人亦是知晓一些的。

见孟钊露出布巾的一双眼中满是惊恐,玄衣人便将手指向案上轻轻叩了叩。

青衣人立刻敛了声息,肃然而坐,再不向孟钊看上一眼。

“东西,运走了?”玄衣人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问题明显问得不是问孟钊,他不由偷偷呼了口气,向玄衣人躬了躬身,坐回了位中。

青衣人此时已是站起身来,恭声道:“是,属下按主上的指示,已经分批将东西运过去了,京卫等人并查不到那上头,主上的法子果然高明。”

口中虽说着奉承话,青衣人的语气却十分严肃,于是,这奉承话听起来便也有了几分庄严,倒像是朝臣给皇帝上表恭贺一般。


第700章(350月票加更)

玄衣人布巾后的眼珠动也不动,没有一丝表qíng。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他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那人,杀了?”

这一回,他问的却是蓝袍人。

蓝袍人立刻站起身来,躬身道:“回主上,那个人已无法牵制宫里的视线,故属下作主,将之杀了,否则若待她供出什么,于我等大事不利。”

玄衣人静默地望着蓝袍人,布巾后的两个眼珠幽而黑,如深不见底的黑dòng,直直定在他的身上。

蓝袍人qíng不自禁擦了一把额角,一个字不敢说,身子却躬得更低了。

良久后,玄衣人蓦地“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轻细而又尖利,直让人心底发毛。

房间里落针可闻,连呼吸声似都消失了去。

“继续。”玄衣人的笑声陡然一顿,虚渺如烟的说话声复又响起。

“是,主上。”蓝袍人似是松了口气,继续道:“经此一事,我们的人也bào露了一些,但皆是些不要紧的,属下已经安排好了。”说至此,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起来,“只是,如此一来,宫里的各处又洗了一遍,我们的人亦折损了近两成,且关键位置如承明、永昌、寿安、岁羽等几处,皆再也无力渗透。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说罢他便单膝点地,跪在了地上。

玄衣人静静地望了他一会,方抬了抬衣袖:“起。”

只此一字,蓝袍人却是如闻纶音。立刻站起身来,再一次抹了抹额头的汗,方又躬腰坐回了座位。

房间里重又变得安静,厚密的布帘漏下一束阳光,有灰尘在阳光里浮动。然而,光线之外,却是满室的yīn暗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

“联调司,无异动。”过了半晌,褐衣人嘶哑的声音方才响了起来。

玄衣人的眼珠子动了动。

“三尸案进展如何?”青衣人忽然出了声。布巾后的浓眉紧紧皱起。看向褐衣人的眼神中含了几分不满。

“无。”褐衣人惜字如金,说完后便即站起身来,向玄衣人躬了躬身,复又坐了回去。

在这个房间里。这个动作是表示禀报完了的意思。

玄衣人黑dòng般的眼珠。终于停在了他的身上。

褐衣人垂着眼睛。似是完全没有感知到玄衣人的视线。

“陈喜来。”玄衣人虚飘飘地道。

没头没尾的一个名字。

然而,褐衣人却猛地一震,抬起头来。那双被布巾与毡帽遮挡得只剩一线的眼睛里,刹时间划过了一丝尖利,以及深深的怨毒与yīn狠。

房间里似是响起了一声叹息,如怨似泣、若有若无,如同鬼哭。

孟钊的头皮一阵发麻,脊梁骨里窜上一股凉气,他忍不住脚趾屈伸,坐在椅中的身子却越发僵直,连头发丝都不敢动一下。

“下不为例。”玄衣人轻若浮烟般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不知何故,孟钊总觉得,这声音里竟像是含了几分悲悯与哀凉。

没有人说话,亦不见谁有任何动作,玄衣人说的这句话,便像是对着空气说的一般。

随后,他便看了青衣人一眼。

“复我故国,兴我南山。”青衣人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孟钊心底里长长地呼了口气,站起身来,跟着众人一同重复了一句口号,便又坐回了位中。

今天他们的人来得不齐,huáng袍人不知何故缺席了,自孟钊参加秘会以来,这种qíng况尚是首次。不过,玄衣人是不可能对他们作解释的,因此孟钊只能私下里猜测,这huáng袍人要么是出了什么事,要么便是另有安排。

他一面想着,一面便又悄悄抬起了视线,此时恰是褐衣人离开之时,孟钊便向他打量了一眼。

往常他很少去注意观察参加会议之人,今日细看之下才发现,这褐衣人年纪应该很轻,最多不超过三十岁,身量偏瘦,个子不算太高,但骨架颇为匀称,因而显得身材修长,行止间竟还有几分风度翩翩的味道。

似是察觉到孟钊探寻的眼神,褐衣人蓦地转过眼眸,两道冰冷而yīn狠的视线,瞬间便盯在了孟钊身上。

孟钊心下一凛,连忙收回目光,正襟危坐,不敢再多看。

褐衣人轻轻地“哼”了一声,摆开衣袖,大摇大摆地跨出了屋门。

“哐当”一声,屋门在身后重重合拢,那压抑得如同墓室一般的氛围,亦被挡在了屋门后,呈现在褐衣人身前的,是灿烂明媚的三月午后,是花香袅娜、芳气袭人。

褐衣人布巾后的眼睛微微一眯,流露出了明显的厌恶,他信步踱过杂糙丛生的庭院,自侧门步出了宅子。

侧门后是一条短巷,拐过短巷便是一个四岔路口,路口边植了高大的桐树,树上已是绿影婆娑,放眼望去,一片凉荫荫的绿。

这个四岔路口无论从哪条道儿走到头,都连接着至少三条岔路。不只如此,便是从前门、角门并后门出去,亦皆是岔路繁杂、密如蛛网。

望着眼前的路口,褐衣人的眼角又眯了起来。

作为密会之处,胡姬巷还真是再合适不过,荒僻少人、巷弄jiāo错、废宅众多,又有许多大树遮掩,极易隐藏形迹。

他一面想着,一面将头上那顶破了边的毡帽往额前扶了扶,缓步向前行去。

此时的他,已不复方才翩然匀称的姿态,而是躬着腰、缩着肩,步履蹒跚,仅从步态上看,至少老了二十岁不止。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褐衣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大功坊胡姬巷的北巷口,人流亦渐渐地密集了起来。

今日天气极好,一扫前几日倒chūn寒的yīn冷,大功坊里热闹非凡,熙来攘往,瞧来比朱雀大街还要喧嚣几分。

褐衣人停下脚步,摘下面上布巾,抬头看了看天。

chūn日的阳光似一匹透亮的薄丝棉布,暖烘烘地扑到人脸上来,那一刻,他的脸被这灿烂的光线映照得分外清晰。

那是一张极其丑陋的面孔,前额与眉宇处毛发尽秃,纵横jiāo错的粉色与红色ròu痂如一条条蠕动的虫,爬满了脸颊,就算是没有伤疤之处,亦是肌肤发红发紫,整张脸几乎看不出五官的模样。


第701章

似是被刺目的阳光灼了眼,褐衣人抬起衣袖遮在眼前,复又低下头去,重新将布巾蒙在了脸上,方缓步往前行去。

并没有人注意到这偏僻巷口出现的这个毫不起眼的褐衣人,就算他面上蒙着布巾,亦极少有人多看他一眼。

chūn天风大,大功坊又多植桐树,此时正值桐絮乱飞之际,街上多有人蒙着布巾的,再有钱些的,便戴着新近才流行起来的“口罩子”,因此,褐衣人的这一身打扮,在大功坊并不显眼。

越往前走,行人便越多,道路也越拥挤。这条路位于牌楼北街,紧挨着驻马里与沽衣廊,那里有不少卖杂货的店子,从胭脂水粉到笔墨纸砚应有尽有,此时自是熙来攘往,人流不断。

褐衣人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佝偻着背,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

“让一让!让一让!”几个著深青直裰、环紫带垂绅的年轻人,一面大声呼喝着,一面从后面窜了出来,很快便越过了褐衣人,一路往前飞奔而去。

褐衣人蓦地停下了脚步,死死地盯着他们。

那几个年轻人的身上,穿着白石书院的校服。

褐衣人的眼神中,瞬间露出了几许追忆、几许向往,然而几息之后。这些神qíng便自他的眸中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毒和yīn沉,以及深浓的恨意。

孟渊这厮命倒是真大,淬了毒的箭竟也弄不死他,倒白白损了一颗暗棋。

褐衣人低垂的眼中划过yīn狠,走得却越发慢了起来。

动用陈喜来并不是难事,以他如今在组织里的地位,调动一个像陈喜来这样的小角色还是能够做到的。只是他没想到,主上竟能立刻知晓此事是他做下的。而绕开了最值得怀疑的孟钊。

想到这里。褐衣人的眼中便又添了一丝冷意。

自温国公府婢女如月自戗一事后,灰衣人的身份昭然若揭,褐衣人一早便将之与孟钊划上了等号,所以。他才会安排陈喜来与孟瀚jiāo好。更时刻注意孟瀚的动向。那吴晚之事,便是孟瀚醉酒后透给陈喜来的。

温国公府门禁森严,褐衣人自不敢轻动。然而,吴晚那里却极好入手,不过花了几个小钱,吴晚的贴身丫鬟便将她的主子意图勾引孟渊的事qíng给说了出来,二太太吴氏的那一场大闹,以及孟瀚为纳吴晚与吴氏夫妻反目的事qíng,自然也被那丫鬟顺嘴说了。

一念及此,褐衣人的嘴角便浮起了一抹yīn狠的冷意。

吴晚看中的明明是孟渊,最后却成了孟瀚的妾侍,这其中若说没有内qíng,他是绝不会信的。而有了这一重隐形的兄弟龃龉在前,他的谋划便又多了几分成算,于是他便给陈喜来下了格杀令。

在褐衣人的计划里,由陈喜来she杀孟渊,拉上孟瀚垫背,再适时翻出吴晚一事,届时外人便会以为温国公府不成体统,兄弟二人为了个女人自相残杀。而在组织中人看来,对国公爵位垂涎良久的孟钊乃是此事最大的受益者,一举除去两个爵位继承人,则其必然为背后主谋,而褐衣人自己便能摘得个gāngān净净。

可他万没想到,主上竟是dòng若观火,当即便发现了谁才是真正的主谋。

不过,他不怕。

他早就什么都没了,如今不过烂命一条罢了,只要孟渊xing命不保,就算搭上他这条烂命,他也在所不惜。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似又浮现出了那张冷峻而戾气的脸,那张脸上有一道可怖的刀疤,这张脸曾在很长的时间里占据了他的每一个噩梦。在梦里,他总是被困在一个着了火的房间里,那灼热的火烧进他的眼睛、窜进他的鼻孔,连喉咙里都满是火焰的刺鼻焦味。

他知道,当年孟渊想要他的命,就像现在他想要孟渊的命一样。可惜,以陈喜来的身手,居然也失了手。

这个蠢货!

“哟,老王,你真在这儿哪。”肩膀上蓦地被人拍了一记,褐衣人心头一凛,身上的怨毒yīn沉已尽数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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