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倚在扶手上,说:“要想找人当驸马还不容易?来人!”
一名太监急忙跑进来。皇帝的手伸出来,微颤在空中,说:“传侍卫总管,萧瑀来见朕。”
承平看着陛下,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瑀还在巡逻,一身装扮在帘子外行礼。皇帝道:“进来。”
萧瑀见里面还有公主和贵妃,瞥见公主的脸梨花带雨似的,十分意外,反应极快的向她们拱了礼。
萧瑀道:“陛下有何事?”
皇帝坐在塌中,眼睛不眨的盯着他,随即唤承平过来。陛下拉过承平的手,又伸出手,萧瑀迟疑的把手慢慢伸过去,只听皇帝对他说:“以后你就是东周的驸马。朕将承平交给你。”
承平‘唰’地把手缩回去,嘴里有气无力,说:“父皇……”
萧瑀一脸茫然,不知晓发生何事,吐出:“陛下,为什么……”
皇帝只道:“后日就是大婚之日,你还不快回去准备一下。”
贵妃见萧瑀还愣在那里,上来说:“陛下赐婚,还不快谢恩?”
承平低着头,殊不知她的眼泪掉在地上,快凝聚成了一滩水,她似有很多话要说,可是此时此刻的她处在很卑微的位置,就像快要藏进洞里的老鼠。萧瑀看着,犹豫了片刻,在地砖上给陛下磕了头。
第69章 新月08
皇帝夜夜咳嗽,在床上睡不安稳,后来移到了塌中,头靠着玉枕,过了许久,方才听到呼吸间的均匀。过了丑时,每要端药,陛下睡的很浅,听到脚步声,就转过头,宫人把大迎枕放在塌背,皇帝把药喝了下去。
风萧萧而过,似乎在抗击着密不透风的窗户。寅夜时分,帘子窸窣,有人踩着地下的绒毯,几乎寂静无声,皇帝面向里,眼里微微一动。
那人直直站在塌边,影子斜直的照在墙壁上,正要弯下身子,皇帝突然翻过身,被子里的手一把横握着那个人,那人吓了一跳,叫了声“陛下”,兰贵妃心惊胆战,可陛下却死死攥住她的手,病重的人生出如此般的大力,兰贵妃仓皇的眼神看着皇帝,下意识的往回缩手,手腕捏的愈发紧。
皇帝的呼吸在空气中撩动,她睁大眼睛,喘着呼气,“陛下,您怎么了?臣妾给您送药来。”这才注意她左手端着一碗药,那药有些洒出来,她有些端不稳了。
可皇帝恍如不闻,他的胡髭沾上什么东西,嘴唇发干,枯燥的说出两个字:“你喝。”
“什么?”
“朕让你把它喝下去。”
兰贵妃不解,皇帝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只能顺从,顿了一会儿,吞了大半碗,浓浓的药汁漏出来,滑进手臂。她微呛,皇帝躺回塌中,闭目下,仿佛笑了起来,他的嘴唇因为咧嘴干裂了,嘴角破了,有血溢出来。
外面的宫人听见声音,因贵妃在里面,也不敢进来探探。
在这黑夜里,四处万籁俱寂,唯有烛光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她只觉得惊悚,有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萦绕,手腕处的脉动还在隐隐跳着。
“朕以为你在药里下毒了。”
“怎么会?”
皇帝好似睡着般的把头仰在后面,仰着脸,他唇上的血都干了,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臣妾不知。”
“装糊涂。”
兰贵妃歪着头,温柔笑道:“陛下顶是在跟臣妾开玩笑。”
皇帝嘴角上扬,随即唇间轻吐道:“今日是上巳节,你应该把它烂在肚子里吧?你怎么会忘了呢?”
兰贵妃收敛笑容,“上巳节不过是个节日,全国人都记着呢,陛下又在胡说什么?”
窗户恍惚漏了风,将帐幔吹起。
“朕与李潭出生单单隔了一日,他恰好生在上巳,朕比他晚了一日,嗯?还没想起来?”
皇帝用了很大力气,把兰贵妃攥到塌边,她的膝盖碰到了木头,使她弯下腰去。她的脸却十分沉静,直看着皇帝,皇帝道:“还以为你在药里下了毒,看来是没有。”她的鬓发散落,皇帝看着那些垂下的碎发,道:“朕想你也没那么蠢,日后让人抓住谋害皇帝的证据。”
兰贵妃依旧沉默。忽然道:“拿住证据又如何?”
她的声音没有半分胆瑟,透出出人意外的镇静,皇帝斜着眼看她:“看来你是准备同归于尽了?”
寅夜的天早就呈现出深蓝色,靛蓝色的暗光隔着窗棂,罩在寝殿里,她的眼眸此时也是深蓝色,仿佛眼中盛满澹澹的湖水,平静无波,又似阴蓝天下着温温细雪,无垠的苍凉,深处空旷的一个孤影。
她仿佛想通了什么,双眼明亮起来,挣脱开他,直起身子,“可笑!”那碗药掷在地上,黑色的药汁污染了毡毯。
她的眼里似乎下着纷纷落落的雪,“二十几年来你一点都没有后悔过吗?陛下,我老了,每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只给自己一个荒唐的微笑,因为这二十几年来我什么都没替他做过,我本可以死。就像荒野中费力寻食的动物,明明骨瘦如柴,只要再饿两天,就可以脱离这个人世,”她眼里闪着清辉的光,“可仍然嗅着野地里是不是有食物,你知道我在太常寺都是怎么度过的吗?眺望着山峦,站在寺外的塔顶上,我真想凭空一脚跳下去——可我闭上眼,就是坐在龙椅上的你。这张脸,与先皇真似,你们几个皇子,长得都有几分似先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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