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血雨腥风之间,这一年的千秋节,李珂过得尤为平静祥和。
直到晚间赐宴,一道从西边传来的边报打破了他的好心情。
拓跋集威被刺杀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长安君臣们的耳中。
这可是他亲封的陇西郡王!李珂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此事后续的发展则让这位步入中年的帝王不再能将朝堂上的党争当做笑话看待,因为他的宰相魏爱卿和亲信范中丞,终于将公然撕破脸皮,为了朝廷应当为拓跋集威之死做出何种表态而在朝会上大打出手。
两位金紫重臣,皆是白发苍苍含饴弄孙的年纪,却在大朝的含元殿中当着他这个圣明天子的面前打得鞋履横飞、齿牙动摇、鼻青脸肿——真是好一番盛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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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闵郁容和李彦来抵达长安城的时候,这场政治风波的剧烈程度又登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还间接波及到了一个预想不到的人。
段星楠死了。
闵郁容再次走进长安城的城门后不久便听闻了这个消息,她顾不上刨根问底,心头反倒生出一种诡异的领悟:自己大抵是命克段星楠,否则怎么每一世,段星楠都在自己来到长安城的前后忽然一命呜呼了呢?
很难说段星楠的死是否另有内情,至少从明面上流传的说法上看,他的死和前世的情形极为相似,都是因为闵郁容早已知晓的惊悸抽风的毛病。
段游击身为京中数得上号的实权武将,一举一动都难以避过有心人的耳目,于是在朝廷党争越发剧烈的时候,他为了避免被卷入漩涡,几乎都在禁军的营地内住着,极少返回家中。
他的死,便发生在禁苑军营中。
鱼元振只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段星楠身为他之下实际指挥军队的指挥使,和另一位领着右神策军指挥使之职的贺拔游击分别占据着禁苑军营的东西两处。自王弼倒台之后,他的党羽被一同清算,原本担任右神策军的护军中尉的程审同样在那次风波中身首异处,之后这一职位便空悬已久,众所周知,如果鱼元振圣宠不衰,这一职位迟早也会落入他的心腹手中。
所以贺拔游击和段星楠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敌对关系,不如说,为了能更早地进入鱼公公的羽翼之下,贺拔游击讨好段星楠的动机充足、心情迫切。
段星楠死在光天化日之下,目击者甚众,其中一些细节因为过于匪夷所思,而在市井之中广为流传。而又由于流传的范围过于广泛,等到段星楠死后二十余日,也就是闵郁容进入长安城的现在,让她不需要刻意打听,也能收获半篓子近乎谵妄的消息。
据说段星楠死的那一日,他从马厩中将他的爱马紫骅骝牵了出来,准备骑上它前往马球场打上一局马球,活动活动筋骨。当时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会准备陪同他打这一局的军官和马夫杂役等人,于是他们都看见,正在将军准备飞身上马之前,一个白胡子老头从天而降,他手中拄着一根树瘤密布,形状扭曲的怪杖,杖头和杖身上发出无数道刺目的白光。事后经人回忆,被最多人赞同的说法是,那柄怪杖的树瘤上长着许多暴突的眼球,而那些白光,便是从眼球之中发射出来的。
段星楠一见这位老头,当即便被吓得面无人色,而他身边的众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他们谁都没有自家游击将军惊悸的隐疾。于是就在围观人士目瞪口呆之际,那位白胡子老头只是一挥手中的怪杖,段星楠便应声而倒,躺在地上抽搐不止、口吐白沫、呼吸困难,因为无人救治,很快便一命呜呼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不仅他们的将军已经命丧黄泉,那位从天而降的老头更是不见踪迹,此事十分诡异,众位禁军军士不敢隐瞒,惶急之下,他们向所有有关无关的地方都派去了快马,四处通报消息,将当日的长安城搅得鸡飞狗跳。
这也是市井中议论纷纷的原因之一。
不过,从天而降的白衣老头只是故事的一个版本,如果对神怪故事感兴趣的话,还能看出,这个版本正是从晋时续搜神记中一个名为《白头公》的故事中改编而来,所以按理说,可信度并不高。
可惜这已经涉及神鬼最少的一个版本了。
闵郁容随便在坊市中一转,还特意到前世待过的白云观附近逛了一圈,有意从常在那边盘桓的文人雅士中探听一些更贴近事实的消息。但令她失望的是,这个白头公的故事,确实是细节渲染最少、并未过多发散到因果报应之上的版本。
无论真相如何,这一事件的直接后果就是,圣人认为禁苑之中有妖鬼作祟,于是破格提拔了年资尚浅的原左神策军护军陈明佐为新任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并命他清理军营,镇压邪祟。至此,天子禁军,同时也是长安城中唯一一支正规军已经完全掌握在鱼元振师徒手中,比前世他们师徒两人实现这个目标的时间提前了足足五年。
而以流民为班底的左右金吾卫是否能按照前世的发展在两年后正式成军,从而成为皇帝制衡鱼元振的一枚重要棋子,从现在的情况看,也是个未知之数。
皇帝现在对于鱼元振的信任是多么的毫无保留,闵郁容再一次领教了。所以即便毫无证据,她依然认为段星楠的死,背后离不开能明确把握皇帝心思的鱼公公的手笔。
躲在深宫大内一间殿宇的重檐之间,闵郁容看着下头忙乱而有序的工匠劳役,仔细衡量起此事之中的利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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