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见宁源的时候,情况也是一样。党项人点火闹事的消息先是令她吃惊不小,之后又被宁源声泪俱下的控诉带偏了思路,好在李珂本人就不是个思维敏捷的君主,她一时出神或是顺着宁源的意思坦率地暴怒,都没有人会觉得不对。
直到她得知这些党项人是被泾阳和平陵的使者送进长安的,她方才恍然大悟——宁源的话不尽不实。令狐峥她是不知道,但是索冰云若是会在分辨清楚党项人进京的目的是行刺还是求册封之前,便冒着事后被指认同谋的风险将他们送来,那他就是被人掉包了。
之后宁府尹的目的更加明显,闵郁容应付得也更加得心应手。天子在听过宁源请旨发兵的要求之后便欲发火,但还是按捺着再听了半晌互相攻击的老调重弹,在宁府尹告退之后,天子才好似醒悟过来,不仅不愿再见陈明佐和贺拔向两人,还躲回后宫发了半日火。
一面“暴跳如雷”,闵郁容一面想,自己应该如何处置此事呢?
这是纯粹的挑衅,党项人原本是否有预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他们在皇城中闹过这么一场之后,长安朝廷的掌控力之弱便在全天下人面前暴露无遗。
而作为对应,朝廷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必须表明态度。
不管是明旨申斥党项,并褫夺陇西郡王的爵位但依然保留党项藩属的身份;还是昭告天下,党项狼子野心,已经是国朝的敌人,只要不走到明旨下令周边节度进剿的这一步,朝廷的脸面还能勉强兜住。但可惜的是,只要这个决定还需要诸位大臣商议执行,那么做不做决定、做任何决定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无限期拖延。
这就等同于坐等最后的机会流逝。
既然如此,闵郁容也许对于千里之外的党项形势无能为力,但她对这群只知道延误时机的大臣,难道还没有办法么?
不就是交给鱼元振最后一把刀么?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她这次只打算让诸位热血上头的大人们都进狱中清醒几天,并不打算当真清空整个朝廷。说不得,待他们重见天日之后,再看见朝堂上有鱼公公这尊煞星镇着,办起事来,还能清明许多呢!
不过……闵郁容睫毛一闪,虚浮油腻的中年人面庞上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神色,鱼公公若是因此提前起了囚禁天子的心思,那么他就可以见识见识,什么叫白日见鬼了……
等等!
她这是真当自己是皇帝了?闵郁容突然凛然一惊,索冰云竟能相信她胜过他自己,她自己又是否真的能不忘初心?
鱼元振的身影早已找寻不见,但闵郁容却急速地反省起自己的决策来:此时维护朝廷的权威是否是最佳选择?她方才这些盘算,是从眼前的利益出发,还是心存全局,记得心中的更大的目标?
将未来几年内的前世之事在心中飞速回忆了一遍,闵郁容想起今年之中的旱灾,又想起三年之后更大的旱灾和蝼蚁一般的流民,她想起了死后看见的藩镇互相攻伐时在这片土地上仓惶流离的所有人……
她方才的决定是没错的,眼下,维护中央朝廷的权威是有必要的,更进一步,若是朝廷还能更加强势,担负起原本属于他们的职责,那么,许多生命都不必失去。
闵郁容长舒一口气,索冰云峻拔嶙峋的字迹仿佛还在她眼前,‘若冰云不能信守此志,先生万勿犹疑,请即斩冰云于剑下’,有人为他执剑,让他时刻警醒,那自己又能向谁去求这一份安心?
她能指望索冰云吗?
……
不知不觉之中,时间已经来到了明统二年的二月。
元日发生的那次官场剧震,依然余波未平。
那一天的腥风血雨还在震动着长安城中的所有人,当官场动荡发生的瞬间终于不再囿于那座恢弘壮丽的宫殿之间,而是被这座繁华喧嚣的城市中,人数最多的平民百姓所目击之时,他们的反应也十分诚实。
元日那一日,本就是所有人出门访问亲友,互道吉祥的大日子。那一日即便在街头偶遇的陌生人之间,都会互相道一句万福,又或是送上一句贴心的吉利话。但先是皇城方向燃起的滚滚浓烟,接着又有不懂礼仪的蛮夷在大街上大打出手,看见这一幕的人们纷纷表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谁曾想,更加不吉利的兆头还在后头。
从皇城中乱哄哄涌出的军队吓了所有人一个结实的,他们几乎以为这些是要造反的乱兵,又或者是当官的终于约束不住他们,这些武夫们,竟要趁着年节的时候,跑出来公然抢劫了!
好好的元日尚未过完,长安城中却忽然家家关门闭户起来。
街巷无人,悍然出动的禁军们就是所有人观察的对象,他们的动向以极快的速度被途经之处的目击者们传播了出来。等到这些禁军兵分几路,来到他们第一批捉拿的目标府上之时,远在长安另一头的坊中都得到了这是有大官要倒霉了的消息。
这个时候,第一批敢围观军爷们热闹的人士已经出现了,他们就是长安城中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子们。
这些以豪杰自诩的穷光蛋们,一窝蜂地涌进了权贵云集的崇仁坊,这里紧挨着皇城,平时从不许他们踏足。他们一进坊门,便看见隔壁平康坊内的花娘们早已借着地利,跑在了他们前头,还热情亲切地向他们解说道,这是哪家哪房,正当着多大官的官人,正在倒霉哩!
52书库推荐浏览: 烟云一盏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