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旋轻柔地散开,神主前,香烛的烟气先是被搅成一片混沌,继而又在舒缓的气流中平平展开,凭空形成一个奇妙的螺旋形状。兀地,所有气流消失了,烟气却依然顺着弯曲的轨迹,茫然地盘旋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后,便陡然恢复了笔直的原貌,在无声无言的室内,飘然上升。
鱼元振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又转瞬拉平,对着空无一人的室内,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
长安城的二月本该是个春和景明的季节。
元月中的种种节庆活动因为元日的动荡而未曾达到往年间的热闹,但从二月开始,见多识广的长安人又不能辜负了曲江的春色和龙抬头的热闹。少了达官贵人们的参与,他们仿佛要把元月间蛰伏的热情都释放出来,今年游春出行的人潮分外拥挤。从月初的天正节,到月中的春分、月尾的清明,无一日不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虽然这也令人忍不住要忧心今年的天候,但及时行乐也很重要。于是,长安人赶起牛车、驴骡,带上青毡帷帐,去郊外踏青游玩。但偏偏又因为少了些金紫贵气,反而更增和洽温馨。
但这样的好日子,到二月的最后一日总算是走到了头。
元日中的变故已经造就了鱼中尉的赫赫威名,长安城中,鱼元振三个字,终于进入寻常百姓之家,成为了恐吓小儿夜啼时的咒文。
于是当神策军再度从禁苑驻地中涌出的时候,所有人不需提醒,早就以比上次更快的速度回到家中,关好门户。
这次又是谁要倒霉了呢?长安人躲在各自的家门背后,一边静悄悄地围观,一边不负责任地猜测起来。
可惜,这次的热闹却没有多少人能看得明白。众目睽睽之下,神策军不那么整齐但却绝对气势逼人的队伍开到每位高官显秩的家门前,亮出一道圣旨之后,便默不作声地等着,而中门大开的主人,往往只是听完圣旨,便如丧考妣,既不敢再向站在面前的兵士们多看一眼,又不敢出言反抗。沉默地对峙片刻之后,总是府邸的主人被迫认输,自己亲自,或是派出子弟,带上一二亲信家人,随着大队人马离开。随后,这些小队便分头出了长安城,这热闹也就看不成了。
不过有见识的人又说,那些出城的队伍,看方向,似是往各位大人在郊外的别庄上去了。此次似乎不是要令各位大人再受牢狱之灾,而是要让他们尝一尝割肉失财之痛了。
嗐!狗咬狗的热闹!真让人拍手称快。
……
闵郁容一边悄无声息地跟在一队接管粮仓的神策军身后,一边头疼起该怎么给鱼元振立竿见影的“效果”来。
这可真是,要想马儿跑,就不能让马儿不吃草啊!
即便那匹马,是鱼元振……
☆、第56章、平陵
幽冷的香气之中,闵郁容拧眉面对眼前的信纸。
给索冰云的回信已经写好,闵郁容交代了她取代皇帝并之后的一系列举动以及背后的用意,又再就旱灾和党项的事情多叮嘱了两句,泾阳的困难她知道了,人手她会尽快选好送去,既然她坐在这个位置,那么‘朝廷便不会再束缚泾阳的手脚’,索冰云可以‘毋庸顾忌,尽情施为’。
这些事情都是题中应有之意,闵郁容检视过秘文,确认无误之后,又提起笔来,在文末徐徐写道:‘也请用纯为我执剑,此事为难,惟愿托付君手。’
‘刀剑无眼,上阵小心,二月庚辰,闵字于长安。’
……
索冰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时间已经走到了明统二年的四月,离闵郁容离开泾阳,已经有八个多月的时间。
他顿兵于与平陵相邻的郃州,三月初,约莫正是朝廷斥责的旨意传到党项之后,党项中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火拼,后续的消息尚未传来,但从现有的迹象来看,拓跋诸子和其余有心首领之位的各部酋长之间的胜负已分。巨卢冯家果然曾派人前来,已经被他严词坚拒了,此后泾阳面对冯家的边境上,便一直气氛紧张,但好在守在那里的双鹞旅老于战阵,索冰云不必守在那里也能放心。
泾阳军的捉襟见肘并不为人所知,在外人看来,索冰云坐视战机消逝的决策简直胆小如鼠、不可理喻。但索冰云自己却是心知肚明,以现在泾阳军初步整顿完成的状态,和粮草的输送能力,他一支撑不起大举进攻、抢下党项手中的地盘并守住的花费,二冒不起精兵深入、全军覆没的风险。
守不住的地盘和捞不到的好处,就不过是镜花水月。
一直等到党项中大局已定,索冰云方才觉得是泾阳军练兵的好机会,这若是让巨卢中的冯承嗣知道了,只会笑掉他的大牙。
索冰云在等党项主动进攻。
他对党项人的行事作风还算了解,他们不会忘了拓跋集威的血仇的,勉强坐上首领位置的新人要想将这个位置坐稳,他便必须选出一个目标,发起一次轰轰烈烈的复仇行动。
而索冰云以为,这个目标,多半是他现在正登高远眺的平陵令狐家。
在闵郁容给他回的第一封信中,她告诉过他,在刺杀拓跋集威之后她脱口而出的话,但她还说,她之后也留下了误导向吐蕃方向的线索。这两种可能的方向,便为新上任的党项首领提供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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