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蔡隽终于被惊着了，这小子的意思是……？
如果仇百秋说的是真的，那些禁军们真的在私下里供奉起这位神君来，那要么是他们发现皇帝老儿不顶用，随便一个过路山神都不在乎他；要么是这位神君他老人家来头极大，法力无边，根本不在乎小小的人间真龙。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大逆不道哇！蔡隽心中止不住的震动，他一个藩镇之中的小小军官，心中对于禁军一直暗怀憧憬，前一个可能他想都没有多想便扔到了一边，如果连天子都不算什么，那他这只蝼蚁又凭什么耍威风呢？不不不，一定不是皇帝没用，而是——！
一把搂过把他左耳朵吹得潮乎乎的仇百秋，蔡隽亲热地对他说：“仇老弟！哥哥对你一向掏心掏肺，你对哥哥可也不能藏私啊！这供奉神君可还有些什么忌讳和讲究，你可得一并和哥哥好好讲讲清楚！”
仇百秋嫌弃地将蔡隽一把推开，他整了整被弄乱的衣襟、毡帽，又拿张做治地让蔡隽站直溜了。蔡隽忙不迭地听命站好，比他见段将军的时候还要谦恭些，好一通做作之后，仇百秋方才娓娓道来——
“这神君的道场，便是那云雷州的砀山，而这砀山之中，不过是神君的一个化身，他老人家真正的身份是道祖——”
“哦！？”
“——座下的炼丹童子！”
“哦……”
“但这个童子也不是一般的童子！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喔哦！”
“……神君座下有两大护法，最是得力，分别唤作青松道君和老葛先生！他们分别执掌的是……又各有法术神通是……故！供奉神君的时候，也要将两位护法一并供奉了，否则轻则所求不应，重则便已犯了冒渎之罪！”
“哎呀！”
……
☆、第34章、预感
鱼元振坐在他朱轮雕檐的马车中。
他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块木牌，上尖下方，其上镌刻着几枚工整的篆字，篆字中又填了乌墨，在车窗帘子的缝隙中透过的阳光下隐隐泛着金光——墨中混了金粉。
这块木牌是段星楠段游击进献给鱼公公护身的，他只当是寻常孝心，丝毫不觉得军中讲究这些有什么不对，但鱼公公却绝不会这么想。
他和他徒弟当初顾忌的却还不太一样，整个左神策军已都是他的人了，那么他便绝不许自己的奴才去信一个神灵，超过信奉他。
——哪怕那位神灵可能真的存在。
马车在宽阔的车道上行得并不十分平稳，悬丝穿着的珠帘打在外层玉版编成的卷帘上，发出如云板一般的清越声音，让鱼元振觉得自己并未出宫。此时，敲击的声响有些急了，这中断了鱼元振一时的出神，他随意转了转眼角，见陈明佐依旧趴伏在案几之前，已经大半个时辰了吧？鱼元振不确定地想，也许更久一些，但谁让他现在心情不好呢？做徒弟的自然也要多担待一些。
一场雨后，泾阳道中的天气突然急速地寒凉起来。不想闻见烟气，车厢里便也未点上半个炉子，不过鱼元振早早便抱上了汤婆子，身上又披上了大氅。而陈明佐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纱衣，透得能看清他背上棘突的椎骨——和横亘在他胸腹之间一圈明光闪耀的金箍。那金箍尺寸不大，将陈明佐本就纤瘦的身形束得硬生生凹下去一圈，金箍边的皮肉看不清细节，但却没有明显的血迹。这金箍长在陈公公身上，看来绝非是一年两年了。
鱼公公总是很宽和的——在外人面前。
于是他出声让陈明佐起来，和每一次一样，陈明佐起身的动作毫无滞涩，就好像他身上并无任何拘束、也并未在冷硬的车厢底板上一动不动地跪伏了近一个时辰一样。
“明佐你说，这事岂不奇了？”鱼元振抬了抬下巴，指点着案几上的那块木牌，似是随意一问，但他的双眼却牢牢盯着陈明佐的全身，想要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些什么来。
陈明佐只盯着自己身前巴掌大的地面，一板一眼地答道：“是，此事甚奇。”
鱼元振看不出陈明佐的心思，但他知道这个徒弟和他的命运早就彻底捆在了一起，便也不担心他在其中弄鬼。于是他随意地弹了弹指甲，一边侧对着阳光欣赏着自己指尖的弧度，一边说道：“先前你说随他们说去，我也可了。但如今看来，这个结果，你可料到了？”
陈明佐仍然字斟句酌，“儿以为，此时不是弹压之时。”
听见这个回答，鱼元振也没什么诧异的神色，但他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他只想知道自己这位过分谨慎的徒弟，是不是同样认为神灵云云，是确有其事。
鱼元振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匕首青色的皮鞘被他随手扔开，将寒光闪闪的刃尖对准案几上的木牌，鱼元振狠狠地扎了下去。
“噗嗤”一声，鱼元振眼前鲜血四溅，陈明佐忍不住闷哼一声——那柄切金断玉的匕首，从他右手手背扎入，几乎透掌而过。
陈明佐用手阻拦刀刃的动作极快，闷哼一声之后，他牙关紧咬，鱼元振见他腮边两条肌肉一跳一跳，但他却死死忍住，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收回了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连同手背上那柄匕首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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