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真的地府判官在此,单凭这一句,鱼元振怕是便要下十八层地狱了。虽然从红颜剑君留下的笔记来看,此方世界并无神鬼,但鱼元振这种找死的精神,闵郁容也是十分佩服的。
既然心中感佩,那么最好的报答方式莫过于成全他——
“口出狂言!”陆判官暴喝一声,“尔当地府是什么地方?!岂会同凡人的衙门一般?而身在阳间又如何?难道尔不正是被碧燐娘子,从凡间拘魂至此么?真是井底之蛙,见识不值一哂!”
判官话语中提到“碧燐娘子”之时,鱼元振便见那位一直侧身看着他的狐脸丽人点头微笑,仿佛正在欣赏他的丑态。
脑海中盘旋着种种怨毒的念头,鱼元振面孔扭曲,他意欲反唇相讥,便又听那位判官骂道:“还不把人带下去!此等妄人,白白浪费吾一通口舌!”
身边差人连忙应是,还未等鱼元振反应过来,他眼前又是一黑,一瞬之后,他便又一次地,人事不省……
……
闵郁容看着他们将昏迷不醒的鱼元振塞进一个黑布袋里,又吭哧吭哧地扛起鱼元振向下一处布景走去。自己也不慌不忙地脱下披在身上那件丹霞流彩的华服,又在颌下耳边动作两下,摘下面上那面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惨白的面具。同时,她身后又有一个做小鬼打扮的人从旁钻了出来,手中拎着妆奁镜架等物,只待闵郁容毫不讲究地在地面一坐,便上前来帮助她打散头发,整理妆容。
只见闵郁容外袍之下,正是一身和鱼元振身上别无二致的便服,而她摘下的面具之下,也并非她本人或是参军闵玉的面庞,而是一张面白无须、状似儒雅、细纹中却透着阴狠的中年男子面孔。
——正是鱼元振本人的脸。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一个男子发髻便在闵郁容头顶结好,再加上大差不差的巾子纱帽等物,闵郁容站起身来换上乌皮高底的靴子,又对着镜子练习了几个分外扭曲的表情,以确定面具并无哪里不妥。她身侧,那位方才为她梳头的帮手也正细心检查着她周身上下,看看衣装上是否仍有遗漏的地方。
此前一直翻滚不休的烟雾失去了来源,渐渐散开了一些。为了众人移动,又早有人点起更多灯烛,于是鬼魅神秘的气息消失了,定睛看去,此处不过是一间宽敞些的堂屋,和鱼元振晚间赴宴的那间五间九架的大堂都没有办法相比。只不过,在刻意布置之下,先是仿佛无边无际的烟雾大大模糊了其中之人的感知;再加上照明有限,极易给人带来距离上的误判;而闵郁容花招也没有少用,仿佛在空旷处回响的余音是用铜管模拟出来的,鱼公公远远望见的巨大屋檐和白玉台阶,便只有极少一部分是真的存在,其余看似正向远处延展重复的部分,则大都是被画出来的。现在,这几幅巨画近前恰点起了几盏灯烛,将道具和画面之中的破绽照得一清二楚。
这些不过是易公子为了他的歌舞研究出来的花招,希望鱼元振这一世,对来自易府的歌舞也能感到满意。
闵郁容四处一望,见众人正有条不紊地离开此处,于是她便用闵玉的声音招呼道:“一会的戏注意了,丙组都在吗?我们先在这里做最后一次排练!”
之前时间紧迫,趁着妆容扮相齐全,最好再确认一遍。
随着她这一声招呼,几位造型尤为怪异复杂的汉子纷纷上前,聚拢到她身边,闵郁容清点了一番数目,见人员齐全,她便点头吩咐道:“主要是注意各位的走位不要遮挡目标的视线,记住了吗?好的,就从将我从高处抛下那里开始,大家都不必顾虑,我自己会看准铁钎的位置,且伤不着我。”
闵郁容说得轻描淡写,殊不知被她吩咐的这几位自第一次排练时起,便是冷汗涔涔。那些被捆扎成铁树铁梳模样的钎子们,因为会被放在离鱼元振很近的地方,那些寒光闪闪的锋利之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每次将这位看似文弱的闵参军往外抛的时候,这几位都生怕自己一个失手,便将这位和自己上官平级的闵参军,扎成一个滋滋冒血的滚地葫芦。
闵郁容才没想那么多呢,就连用真正的铁钎而非什么带机关的货色的原因,也只是因为时间上不允许。而且既然有现成的烧烤钎子,就别挑挑拣拣了吧,没看见李彦来一听她又来要东西,连眼神都不好了吗……
反正也伤不着自己……
示意扮作牛头和独角鬼的两位过来架着她,闵郁容心平气和地等着最后一次的演练开始。
……
鱼元振再次醒来之时,便发觉自己又一次地身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不对,他已经连自己是不是还有身体,都不能确定了。
本就失去了嗅觉触觉和味觉,被禁锢得动弹不得也不是首次,鱼元振重新“睁开”眼睛之后,恍惚之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在他的视野中,他能看到一片火海,以及火海之中的铁树,铁树的尖端正在火光之中施放着尖锐的锋芒,但这么长时间了,他却没有看见自己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特别是平常只是被他视而不见的鼻尖。
他也一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无论是自己曾听见过的、来自体内的心跳声,还是周围、眼前,火焰燃烧时可能会发出的任何动静……
52书库推荐浏览: 烟云一盏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