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鼻——”
“阿鼻——”
“阿鼻——”
……
重重叠叠的叫唤声在周围响起,汇成一股洪流,洪流的中心,便是格外渺小的鱼元振。
身上的束缚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鱼元振木然地环视四周,只见缭绕奔涌的烟雾之中,巨大而奇异的影子以某种秩序层层排列着,浓雾之中,他瞥见放射出黄光的眼珠,狰狞荒莽的头角、指爪,绝非活人的生青垮皱的面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似是有更多殿宇宫楼,他仿佛望见巨大的檐角,又仿佛看见了绵延向远处的玉阶。
他宁肯自己依旧无法动弹。
☆、第39章、泥犁·下
——“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只有自己永远为自己着想,只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若说世上真有神明,那我唯一信奉的神明就是我自己!”
——“讲什么因缘果报,不过是不想让人活得尽兴!若是真有报应,更该好好痛快过,才不算亏了!”
以往放过的豪言还在鱼元振脑子里回荡,眼看报应真的要来,他却还想挣扎两下。
像是操纵提线木偶一般,鱼元振生硬地指挥着这具魂魄寄居的身体,他心知反抗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只有鼓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兴许还能找到一线逃脱之机。
“且慢!判官在上,可否容许小人一问?”鱼元振不愿被身前那位仙子重新将自己拘束起来,连忙向上大声叫喊。
涛声般的齐声呼喝被他尖利的嗓音干扰了一瞬,但像是不屑于理睬,声音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直到闵郁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打了个手势,连声的“阿鼻——”才终于一停,而“判官”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他瓮声瓮气地道:“哦?”
并未想好要问什么,但鱼元振一出声便感觉迷雾中仿佛正有无数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只好喊出了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这里是哪?小人可是阳寿已尽了?”
鱼元振此前的记忆只停留在踏入丹室之时,他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任何不妥,现在这样只怕是被人强行锁拿了魂魄,那他的身体呢?可还能容他返魂还阳?
换句话说,他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嗯,没有这一问也会告诉你的,毕竟你还得活着回去。闵郁容侧身掩唇看着鱼元振,似是在讥嘲于他,口中却用判官的声音答道:“此处便是尔等凡人口中的地府阴司,吾乃阎罗天子座下判官,尔阳寿未尽,此时也非完你今生业报之时。”
鱼元振听着,心思便有些活动,但判官口中口气又是一变,厉声道:“但,天子有诏、神君有命,并无容尔啰唣的余地,来人!”
闵郁容掩唇的袖子没有放下,她看着几名做皂吏打扮的差人从旁上前,这几位头上覆着的面具是她制作时较为精心的那一批,由头至颈仿佛被铁汁浇过,但又能说会笑,在周围幽明的光线之中,更像是天生如此一般。
侧身让过这几位“差人”,闵郁容在心底补充了一句:只除了气味不太好闻,但反正鱼元振闻不见。
身体一应知觉皆无,鱼元振看着自己的双腿随着这几位小吏逼近,而不自觉地相互碰撞起来,原来这便是两股战战!鱼元振心中一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自己的反应和一般人却也没什么不同!
此去,想必便要去往那各种刑罚永无止境的无间地狱之中了。鱼元振并非不学无术,为了迎合宫中所好,无论是道德南华还是佛门经典,他看过的都不在少数,他绝非对他将要面对什么毫无心理准备。
重重铁索缠缚在他身上之时,鱼元振的脑中,火烧、炮烙、腰斩、剖心、饮铜汁、碾碎四肢、铁钎穿刺等种种酷刑便轮番上演,过往折磨过的人临死前的哀嚎更是换做了自己的声音。
身居高位多年,此时的鱼元振,终于再一次品尝到了,从自己心底生出的恐惧的滋味。
他并不怀疑那位“陆判”的话,也不怀疑自己身处的环境并非地府,但更有一股强烈的不平之气从他心中涌起,他忍不住大喊出声:“世间该下地狱的人何其之多!我还有阳寿!为何此时便要找上我?!”
无尽折磨就在眼前,鱼元振更没什么不敢说的,他自觉此时不过魂体在此,恐怕逃不过地府拿魂锁魄的手段,便不挣扎,但口中却一刻不停,“地府原来也不过如此!都是和凡间官府一般的行事,俱不是讲理的地方!什么阎君、神君,玩弄起私刑拿人的手段来,和县衙小吏相比,也不差分毫!”
在他身前,闵郁容几乎要笑出声来,能听见鱼公公在“公堂”上死活要争一个“理”字,又不服地府的“私刑”——这场戏唱得真叫一个值。
鱼元振可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荒谬,他理直气壮地道:“与外人勾结、为了一泄私愤而滥用私刑,你们这样办事,可不怕丢了地府的脸面么!”
“我今日总算见识了,原来地府天宫,也是一般的蝇营狗苟!什么神仙鬼仙,还不是一样的官迷禄蠹!只恨我从前见识短浅,否则,便是填进去一县的人命,我也誓要将那砀山铲平!若是你们俱在阳间,我便不信,你们又真的能奈我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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