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难以想象的凄厉惨嚎声从他自己的喉咙里发了出来,昨夜目睹的种种施加在“自己”身体上的酷刑无意间加重了鱼元振的痛苦。也许此时的痉挛之苦终会停息,但自己死后,难道便真的只能落到比这凄惨百倍的境地之中了么?
一想到这一点,鱼元振便觉得此时正在他四肢中肆虐的痛苦,分外难以忍受起来。
当然,这也和鱼公公已经很久没有亲身体会过痛楚有关……
“笃、笃、笃!”
丹室中唯一一扇窄门之外,传来了有些急切的敲门声。
是明佐来了吧?鱼元振开始在铺设了地衣的地面上打起滚来,他脸上布满了不知是涕还是泪水的液体,手掌和脚掌无意识地勾成鸡爪形,精心保养的指甲在滚动的过程中不受控制地将自己的发髻勾散打乱,散乱的发丝又和他溃决的颜面难舍难分。
丹室的窄门从内上了闩,这让门外的人一时也无可奈何,敲门的声音停住了,鱼元振心知这里虽然被布置过,但隔绝声音的效果并不如何,门外之人不管是不是陈明佐,也一定察觉了不对。
鱼元振在丹室的地面翻滚,寄望于门外之人能尽快进来帮助他,翻滚的间隙,他瞥见丹室的角落之中,被他锁在这里的那位胡姬正瞪着一双猫儿般的浅褐色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贱、啊!人!啊——”咬牙切齿之间,鱼元振勉强吐出发泄的词句,但随着他脑中生出杀人的念头的同时,原本已经有些平息的抽搐,陡然又剧烈了一层。
——“尔但凡生念触动业孽,便将受肢体痉挛之刑。神君之德,不过是望尔改行为善,冀以盖愆,而不虞天诛之必不可逭也!慎之!戒之!”
妖媚的声音仿佛又在他脑中响起,鱼元振瞬间恍悟,也不管那位碧燐娘子能不能听见,听见了又会不会出手减轻他的苦痛,求饶悔悟的话已经争先恐后地从他被噬咬出血的两片薄唇中喷吐而出——
“改过!改过!罪人鱼元振!愿从此发念行善!金身!塑像!供奉香火!向天家为神君请封!为神君和仙子的□□之情,元振自愿持斋诵经,不敢再触动邪念!罪人不过是沟底的烂泥、待毙的腐鼠,从来浑浑噩噩,不知世间真有神明,也因此只知于泥涂中钻营,自己肚肠黑透却也不知悔改!但今日得蒙神君座下仙子点醒,再不敢重蹈覆辙!既往恶业,罪人自知罪孽深重,惟愿神君和仙子看在罪人虔心改过的份上,可容罪人在阳间苟延残喘几年,以赎偿己过啊!”
这些话鱼元振说得毫不费力,虽然上一次不得不这样贬损自己都已是几年之前的事了,但这项技能俨然从未生疏。
也许是因为“仙子”真的听见了他的祝祷,也许是因为鱼公公的情绪随着这段请罪的话语已经不再激动,说完这段话之后,他身上各处的抽搐,竟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
于是鱼元振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平躺在地上,面色苍白,一双手臂在身体两侧静止不动,半张开的掌心中,几个深深的半月形血坑正汩汩流血,正是被他自己尖利的长指甲刺破的伤口。经过方才一番折腾,鱼元振并不觉得手心的疼痛难以忍耐,他只是不敢看这间房中另一位活人,唯恐再次激发起自己的杀念。他只是望着这间房顶裸露的梁柱——那里仿佛格外干净,胸口缓慢地一起一伏,显得尤为虚弱。
嘎啦嘎啦的动静从门外传来,心知这是门外的陈明佐正在撬动门闩,他便只是静静躺着。随着门外人的动作,不一会儿,并不粗笨的门闩便被从门缝中伸入的凹字型铁棍带动,啪嗒一声,滑落在门边。
鱼元振的嗓子因为先前的惨嚎而有些嘶哑,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只能看见推门而入的人照进屋内的影子,他问:“是阿儿来了?扶我起来。”
敢过来打扰鱼公公的,果然便是同样一宿未眠的陈明佐,在门外听见鱼元振惨叫之时,他便知道出了变故。但直到真正打开门,亲眼看见躺在地上仿佛奄奄一息的鱼元振的时候,他才真的敢相信:这头恶魔,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更加危险的念头在陈明佐的脑中一闪而过,但他很快便挥开了那些私心杂念,离了鱼元振,他陈明佐才真的什么都不是。
陈明佐躬身将鱼元振小心地搀了起来,他并不健壮的手臂托住了鱼元振的肩背,让身形更加魁伟的鱼公公借着他的支撑缓缓立了起来。
这简直是对他们“父子”关系的一个绝佳譬喻,陈明佐不禁想。
在鱼元振没有主动吩咐之前,陈明佐不想对这间房间中发生过的任何事展露一分一毫的好奇,他深知鱼元振的喜怒无常,更知道他有多么痛恨将自己无能的一面暴露给别人。接下来一段时间之内,恐怕自己无论作何反应,都免不了他师父的又一番发作。
几乎贯穿右掌的伤势远没有痊愈,陈明佐平静地想,但这也不过是自己早就习惯的事情罢了……
但出乎陈明佐意料的是,此次鱼元振的心绪仿佛格外平稳,既没有强行忍耐的迹象,也没有立刻便要宣泄的怒火。他心平气和地对着陈明佐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也令陈明佐完全堕入了云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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