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紧接着便是更加深切的悲伤,原来我爱他,她想,但我又要目睹他死去。
而这一次的距离之近,更是前所未有。
那就让自己记得更清楚一些吧,闵郁容张开的双臂在索冰云背后收紧,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她静静数着耳边传来的声音——
呼吸声很快便听不到了,胸腔内微弱的震动也在几次急速的跳动之后戛然而止,但闵郁容一直没有松手,直到她感到自己无论怎么捂也捂不暖怀里的坚冰,而天仙洞天更是毫不留情地重新变回了庄严肃穆的白玉广场。
闵郁容怀中一空,她举头望天,面上无悲无喜,一柄三尺长的宝剑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剑锋之上,寒光隐隐。
……
一日夜之后,闵郁容停了下来。
不畏饥渴的心念洞天之中,她能够砍天砍到天荒地老,但这毫无意义。
疲惫使她的头脑更加清明,静静地立在虚化的天地之间,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不能将今生的索冰云和前世的索帅看做同一个人。
他们的觉悟不同。
索冰云还没有认识到,这世道必须推倒重来,他也许只是以保全泾阳为目的,但他不知道这天下没有孤立的地方……他还有些天真,他没有动过“妄念”——他没有担起天下的自觉。
自己先前对他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了。
——这对他并不公平。
闵郁容不知,前世索帅是什么时候认清了现实、打定了主意的。她只知晓,当她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那样的人、是那样一道愿意照在她这摊污泥之上的光……
闵郁容的嘴角勾起一个涵义复杂的弧度,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遍体鳞伤的躯壳之中,正蜷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哪怕从她的头顶照射进来的光芒如此耀眼而温暖,她却只敢伸手在光芒边缘试探,从不敢放任自己更进一步,好像一旦踏出角落,便会被光芒灼伤。
她从没有好好看过他,即便她爱他,但她却从不曾、也从不敢,心无旁骛地看过他。
隔世之后,闵郁容放任自己徜徉在前世的回忆中,她在回忆中寻找,寻找自己刻意埋葬的点点滴滴……
上一世她从重伤中恢复后,她很快便打定了几个主意:她要报仇,鱼元振必须死;她要报恩,不以她弱质舞姬的身份而随她等死,反而将仅此一枚的神药浪费在她身上的泾阳节度使,她不能令他觉得“不值”。
后一项决定随着她在泾阳呆的越久而越发坚定,更是在之后变成了她发自内心的愿望。不知不觉之间,这个执念取代了报仇,让她可以冷静评估自己的价值,认为自己的美色是唯一一项足够突出、能够帮得上忙的“武器”。
是她主动向索帅申请,愿意成为施展美人计的探子,索帅并没有在她开口之后便答应她,当然了,他虽然不是完全的循规蹈矩,但也绝不会挟恩图报到毫无廉耻的地步,为达目的没有底线的从来都是她,是她自己。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闵郁容有些模糊地回忆着,她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措辞激烈地请求过多少次了,总之最后的结果便是自己到了李彦来手下受训,而他也再没有近距离地和她见过面。
等到她终于离开了泾阳,又在长安城中经营出了一番局面,和泾阳中的秘文交换,也都是经过李彦来的手笔,她知道很多批复都是索冰云的口气,重大的决定也绝对要问过他的指示,但他终究没有再和她见上一面。
——直到她呕血死在锦绣堆,而他则在含元殿中浴血奋战,重伤而归……
现在她有些明白了,在她决定要去长安之后,他为何不愿意再见自己。
☆、第43章、心愿
索帅不赞同她的选择,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闵郁容的嘴角翘了翘,她的肩背松弛下来,不再像与这片天地中一切为敌的一柄利剑,她手中的宝剑同样消失了,她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托腮,像是个兀自出神、胡思乱想的小姑娘。
他对她是怎么看的呢?为何总是这样纵容她?
闵郁容不想做一个自作多情的人,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答案好像是呼之欲出的。
原来他也爱我啊……
但,他们终究是那样的结局。
再一次想到各自的死亡,闵郁容竟感觉不到多少遗憾,只留下淡淡的怅然。她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在意识到索帅可能对自己抱有同样的感情的时候,她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爱上他。
她在他的身上,看见了自己无力完成的真正心愿。
她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呢?闵郁容笑得开怀,她现在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一点了——即便她爱索帅,她最想要的却并非他的爱;即便她恨鱼元振,她最想要的也并非他的死;她作为闵二妮、闵郁容、闵容、闵玉这一路走过来,最想要的,一直都是一个像她这样的蝼蚁,也能好好活着、活得像个人的世道啊……
可这一世,她不必再将心愿完全托付给别人,她有剑有洞天,她还有很多事情好做。
现在,她知道该如何面对索冰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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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膳堂的食谱是兔肉汤饼和捣炙,简单得一如往常,好像帅府重新拥有了名正言顺的主人并不是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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