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冰云依然坐在她一刻钟前离开的那张桌子边,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汤饼和捣炙,他面前摆着双份,但都没有动过的迹象,她无声地出现在他对面,轻轻地坐了下来。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闵郁容单手托腮,笑着说。
索冰云像是猛然惊醒,他的头抬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盯着闵郁容,漆黑的眉毛拧在一起,鼻翼边出现两道紧张的纹路,闵郁容以为他要追问两句,但他只是缓慢地点点头,伸手拿起了面前的筷子。
闵郁容同样伸手拿起了一根串着鹅肉的竹签子,醋和瓜菹酸酸的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算起来这个身体也有六七个时辰没有吃东西,膳堂师傅们豪放的手艺让她胃口大开。
“你早看出来了吧,我爱他这件事。”闵郁容咽下一口鹅肉,毫无仪态地说。
索冰云夹着兔肉的筷子顿了一下,随后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将兔肉送进嘴里,沉默着点了点头。
闵郁容眼神奇妙地打量着他,他的头发黑得深沉,像是浓得化不开的墨,眉毛是两道时而沉稳时而杀气腾腾的笔划,在末尾拖出锋利的笔锋,笔直的鼻梁点到即止,在鼻尖凝成一个有力的收束。他的手是拉弓握刀的手,指节和指尖的老茧见证着他技艺逐渐精湛的过程,手背上几道淡淡的疤痕,则是他这些年来死里逃生付出的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但他们确实不一样,闵郁容想,她放下空空的竹签,端起自己先前喝过一半的温水,“昨天那件事效果不错,据我判断,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她含糊地交代着鱼元振那边的情况。
索冰云放下筷子,他对付起汤饼就像收拾战场一样不动声色,又风卷残云。“这和我们预料的一样,辛苦了。”重新直起身子,他点头答道。
闵郁容听出他话语间对称呼的回避,却不打算揭穿,“后续的事,季章可以接手,毕竟人手都是我从他那儿借来的。”
索冰云的眉毛再次拧了起来,他一定听出来了,闵郁容在他探询的眼神中淡定地点头道:“你听出来了,我准备离开泾阳了。”
“不是因为你,”闵郁容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因为眼下,我留在泾阳已经用处不大了。”她轻松地耸了耸肩,“我有我要做的事,但我还会回来的,只不过阿弟恐怕要托季章照顾一段时间了。”她说。
索冰云只是拧着眉毛,闵郁容从他面上看出了疑问和自我怀疑,叹了口气,她缓缓说道:“所以这件事我们应当正面谈一谈,有关我为何决定要走的事。”
闵郁容不自觉严肃起来,她接下来的话一旦出口,后果可能难以预料。直视着索冰云黑白分明的眸子,闵郁容清晰而小声地说:“在此之前,我必须要问你,你愿不愿意担起这天下,你、愿不愿意,当皇帝?”
闵郁容声音不大,但她看见索冰云的脖子上兀地立起两道肌肉,面上也出现了同样紧绷的迹象,他看上去既像是要拔腿就逃,又像是要拔刀砍人了,闵郁容眼睛弯了弯。
饱含同情地点了点头,闵郁容说:“在我意识到自己爱他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一开始就犯了错误,我一厢情愿地将你当成了他,而这对你并不公平。”
“不可否认,你们基本可以看作是同一个人,但现在我不会弄错了,我也不会问索帅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他的答案。”闵郁容笑了起来,透过面前僵硬的索冰云,她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人。
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闵郁容身子前倾,将头搁在双手握成的拳头上,“说穿了也没什么难懂的,虽然我自己迷惑了很久。”她说着便笑了,她放下了从未察觉的重负,于是格外轻松,“我猜,你现在只想过该如何保全泾阳,天下还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你是泾阳节度使嘛,这里没有半点不对。”
点头加重了语气,闵郁容重复道:“这里没有不对。”索冰云不再像是随时要逃跑的模样,但他的脸色也没有转晴,闵郁容定定地盯着他,又摇了摇头,“但,”她说,“泾阳做不到偏安一隅,个中原因也不必我来告诉你。”
闵郁容指的是泾阳并不封闭的地理位置,和与多方强敌相邻的处境,索冰云对此自然比她更加清楚。
索冰云的唇线抿了起来,两条墨色的眉毛也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尤为严肃地,他缓缓点了点头。
闵郁容感到自己心中的同情和怀缅,但她毫不留情地说:“所以,既然你以保全泾阳为目的,你就一定会走上这条路。你一定会意识到,这世上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而这世道也到了非推倒重来不可的地步。”
索冰云愣住了,他像是从没有这么想过,闵郁容半垂下眼帘,总结道:“泾阳不能偏安一隅,有些妄念,不起不行。”
“我相信你一定能想通的,没有我这番话你也能想通。”闵郁容又抬起眼来,温柔地看着索冰云,“你也许不相信自己有资格,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索冰云,就是最有资格的那个人。”
“他将所有人都放在心里,他愿意为更好的世道而努力,努力到付出性命……若非如此,我大概也不会……爱上他。”
52书库推荐浏览: 烟云一盏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