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叹了口气，闵郁容再次想起前世索帅死去的一幕，但这一次，同时在脑海中浮现的，还有从未发生过的那个无言的拥抱，她笑了起来，掷地有声地说：“我爱他，我也爱他坚守的事业和信念，因为这同样也是我的信念，和事业。”
索冰云的眼神中渐渐生出凝重，他像是突然背上了千斤重担，这让闵郁容又有些担心，“这不是一个急于一时的问题，你可以慢慢想。”闵郁容关切地看着索冰云，直到他缓缓点了点头。
索冰云抿紧的嘴终于分开，他郑重其事地答应道：“之仪不必为我担心，此事我定会好好想一想，直到想明白为止。”
心并没有完全放下，但闵郁容还是选择相信他，她重新直起身子，将双手平放在痕迹斑驳的桌面上，她说：“这是我的事业，所以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索冰云这次的点头也不再有勉强的痕迹，至少闵郁容没有看出来，他说：“之仪保重，不需挂心泾阳的事。”
说起泾阳的事，闵郁容想起她先前监督到一半的次飞旅和逐步被整顿的城内牙兵，更别说外镇兵之中，若要按照索冰云的想法全面整顿，麻烦事更是不在少数；离鱼元振动身回京还有一段时日，但要在这点时间中将结盟的事沟通清楚，其中分寸也甚为微妙；还有内囊空虚的泾阳府库，和命不久矣的傅进用；以及时而令人措手不及的韦不疑韦观察，听说他昨晚又闹着要抹脖子，也不知今后还会有什么奇思妙想……这些都是索冰云肩上的责任……
即便已经打定主意暂时离开，闵郁容依旧不免自动盘算起这些事来，她并非要出尔反尔，只是……
“我还是泾阳的人，即便只考虑‘大计‘，泾阳的稳固也是重中之重。”闵郁容说起’大计‘的语气有些滑稽，她觉得所有藩镇和心腹商议类似的事情时，用的都是差不多的口气。今生泾阳的情况已经好转很多，她相信以索冰云的能力和自己也参与过的部分计划，这些事情他都应付得来。
索冰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痕迹，但闵郁容还是从他放松的肩膀上看出来，自己的表态让他更加自如，他沉吟片刻，也说起了泾阳的话题，“接下来泾阳中诸事都需要时间，按部就班的话，整兵、安置、民政都只能一步步来。如果鱼中尉那边一切顺利的话，之仪留在泾阳，确实不能发挥最大的长处。”
闵郁容随着索冰云的话语点了点头，她又端起了水杯，里面的温水只剩一个浅浅的底子，她说：“所以离开前我会将条陈写好，有些必须和你交代的事，一两句话说不完。而我阿弟的事，也要劳烦索帅向季章转达一声……”
想了想，闵郁容又补充道：“还有，我此去第一件事，便是杀了拓跋集威，之后我会在平陵停留一段时间，我们应当商量一个联络的法子。”
索冰云眉毛一扬，他沉吟片刻，才缓缓点头道：“确实不必留他性命，此时动手，对泾阳来说，也有时间从容措置……我将季章叫回来，之仪若是不急着走，还是你们两人之间直接议定，他那边人手充足，又明白你的能力。至于令弟的事，”索冰云唇角一扬，“之仪也亲自和季章去说吧，他恐怕会狮子大开口，敲诈之仪一笔。”
“好，我先回去写信收拾。”闵郁容掸了掸袍子，站了起来，她回头看着依然端坐的索冰云说：“等季章回来，我们一会再见？”
索冰云认真地看着她，唇角扬起的弧度并未落下，他的眼神却格外清明，他轻声答道：“好，一会再见。”
闵郁容笑了笑，转身走进了门外灿烂的阳光里。
☆、第44章、权宦
“……前世的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他不赞同我去长安，而我执意要去。美人计老套却有用，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明年春夏两季连旱，主要受灾地区在平陵和关中，泾阳应当做好安置流民的准备。党项原本会趁此机会第一次降而复叛，偷袭平陵令狐家的地盘，但如果我此行得手，这件事想必不会再原样发生……”
“……单独封好的另两封信，写的是我从天仙洞天里挑选的一些内功和奇物之流，打仗的时候也许用得上。就算用不上，你挑人练、自己练，至少也能强身健体。”
“读到这里，你已经知道闵二妮的一生，所以你也应该已经明白了她真正的心愿。”
“我想要看见世道清明的一天。我希望这天底下每一个人，都不必因为找不到足够的吃的而卖掉亲人；也不必因为长相或是别的长处，而被随手送给高高在上的贵人；更不必只因为身在奴籍，便不被人当做同样有血有肉的人，而被活生生凌虐……”
“还有成天打来打去的藩镇和全天下只知享乐的公卿士绅，他们躺在无数人的血泪膏腴之上做他们权欲酒色的美梦……所以我希望他们统统不能再任意欺凌他人，并为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赎罪。”
“我知道这听上去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但我知道，为了早日看到这样的世道，我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哪怕直到我死，也不能真正看到这一天到来，但我同样愿意为了向这个目标更进一步而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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