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归(重生)_烟云一盏【完结】(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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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元振说了些什么,傅进用一概听而不闻,他的思绪已被鱼元振的一句话,带入了自己今生最大一桩恨事、被当今圣人,现已登极十数载的李珂,一张圣旨打发出京的往事之中……

  当年李珂年纪轻轻便御极践祚,不懂得事缓则圆的道理,以为先帝在的时候,朝廷已经打掉了外藩们的嚣张气焰,便急于求成,意欲一道圣旨,便解了天下诸位节度使的兵权,这便是十四年前,那道削兵令的来源。

  李珂决意下旨之前,傅进用知道不妥,便直言劝谏了两句,李珂当时看似虚心纳谏,实则并不采纳。直到削兵令传遍天下,诸位藩镇之中,将士们忧心丢掉饭碗而纷纷鼓噪。乱兵冲击了当时仍归于朝廷之手的各处州县衙门、府库,只有节度使出面弹压,并允诺绝不削兵才收拾住局面。而自此,天下所有藩镇之中,不仅兵权俱操诸于节度使之手,就连一地赋税捐输,也从此不再经过州县文官衙门,而是直接进了节度使的库房。而藩镇中兵将们的粮饷,自然也是出自这一座库房。

  天下节镇,从此尽成节度私兵。

  这就是当今天子甫一登基,便葬送了先帝留下的根基的过程。

  至于自己在不幸言中之后,被天子一道旨意打发到泾阳来和索定岚斗法,这都是顺带的事,连那时的傅进用都对自己的下场不太意外。

  时至今日,傅进用依然为先帝、为李家的基业感到惋惜,他现在就要魂归青冥,只不知,在天上与先帝重逢之后,先帝又会怎样说他家五郎?可会直接破口大骂‘菩萨保就是个夯货’?

  鱼元振提起自己被逐的往事,自然是想反刺自己一句,不过鱼元振那时候地位低、资历浅,有些事是想当然了。被逐出太极宫,确实是他心中一件憾事,但,这和王弼可没有多大关系……

  但也许,鱼元振对此心知肚明,是故意说错的呢?

  无论如何,傅进用知道这一次,自己被结结实实地刺中了心事,而这若是一场对弈,那么毫无疑问,鱼元振已经赢了。

  鱼元振还在点评着那副孔雀图的笔法,但傅进用知道,他也只是做做样子,丝毫不会放松对自己的观察。

  但傅进用更加懒得敷衍他了!他心中一阵心灰意懒,又想起自己与鱼元振会面的本意,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对了,要为李珂这个性情反复、眼瞎心瞎的混球好好敲打一番鱼元振,以免堂堂天潢贵胄、高祖血胤,最后竟落得个被家奴弑杀的结局……

  那边鱼元振正说到“傅公珍赏之物,当真品味非凡,某一介鄙夫,也觉大开眼界”,这让傅进用想起当年为他画这扇孔雀屏风的崔岌,崔芹圃。那时候他还多么年轻啊!还在先帝身边做着右拾遗,谁知道后来他会官至左仆射,成为为这个庞大帝国燮理阴阳的宰相呢?

  谁又知道,他能在凶险的朝中历经风雨却屹立不倒,却在告老还乡之后,被自己的儿子锁在深宅大院里躺着等死。方才若非到过滁州的晏宁向他提起,他还以为老友晚年优游林泉,过得一定比他自在得多了呢……

  “这是崔芹圃当年做右拾遗的时候为我画的,他现在也是个等死的糟老头了,鱼中尉若是想要……”傅进用刻意拖长了语调,扭头直视着惺惺作态的鱼元振。鱼元振恭敬地转过身面对他,即便傅进用明显在吊他的胃口,他也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模样。

  “也只好等下辈子了!”傅进用爽朗地说,“子清!”他大声喊着自己为晏宁取的字。

  “阿公有什么吩咐?”晏宁若无其事地答道,傅进用在心里为他宁定的反应叫了声好,他吩咐:“这扇屏风我极喜欢,但我死后不必陪葬,直接在我坟前烧了,记住了?”

  “明白,我会提醒阿云记住的。”晏宁点头答应。

  听到晏宁的回答,傅进用心怀舒畅,他不再觉得自己在泾阳的这些年是在为李珂奔忙,也不再觉得自己这一生过得毫无意义,他看着鱼元振脸上陡然浮现的嘲讽神情,仿佛在说“和我玩这种把戏?老子不过是奉承两句,你这老鬼还当了真了?”

  嘿然一笑,傅进用觉得鱼元振这种人活着,可真是无趣。

  不仅鱼元振活得无趣,在现在的傅进用看来,便是那位高坐御座之上的圣人,活得也甚是无趣。

  傅进用脸上的笑容越发开怀,直笑得鱼元振脸上又露出警惕的神情,可傅进用只是在想——

  有趣也好,无趣也罢,蹬腿咽气之后都是一般的死人模样,而江河千古、青山千古……区区李珂和鱼元振——还有他傅进用自己,又算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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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公病笃,速来,迟恐不及。”

  索冰云收到晏宁传来的口信之时,他正在节度使府后院中处理“家事”。

  换句话说,他正陷在他数不胜数的庶母们的叽叽喳喳之中,焦头烂额。

  一收到消息,他当即便将眼前这个注定不可能短时间内解决的问题放到一边,跟着前来报信的小厮匆匆赶到一街之隔的傅宅。

  午后鱼元振去过一趟,他对此心知肚明,但他更知道这只可能是阿公主动邀请他上门拜访,而非相反。那么他们下午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是这一次面谈,让阿公再无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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