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虞筠霭抬起瞬子,古井无波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愫。
打眼望去,二人的姿态已是迥然不同——虞梓墨周身再无任何纨绔之相,虞筠霭亦褪去了一脸的漫不经心。刻在骨子里的高贵与淡泊,尽显无余。
虞梓墨将今日发生之事细细讲述了一遍,“不出所料,苏卓的确是个耐得住清贫寂寞的性子,绝非趋炎附势、明哲保身之流。虽然呆板酸腐,却怀揣一颗赤胆忠心。”
虞筠霭下颚一缩,薄唇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案几上的夜光杯:“四叔的眼光果然独到。”
“加上苏卓,三品以上的肱股之臣,终于凑齐了。”虞梓墨从怀中取了本小册子出来,“只是不晓得,他何时来向皇上投诚。”
“再等等,他尚不信任我。”虞筠霭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错金螭兽香炉中冉出的缕缕龙涎香:“十年了,云海天挟天子以令诸侯,导致皇权衰微。苏卓等人空有一腔抱负,却屡屡受掣于云党,顾虑重重,难以放开手脚。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说难听点,就是云海天的一颗棋子罢了,苏卓若是当下便做了决定,反而显得鲁莽,不堪大任。”
虞梓墨脸色暗淡:“再忍忍,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好起来的。”
虞筠霭不置可否,“自古以来,延绵百余年而繁盛不衰的家族本就寥寥,民间更有‘富不过五代’的说法。依我看来,虞家能留下血脉就不错了,至于江山……顺天而行吧。”
“血脉?”虞梓墨想起方才那盒小绿牌子,“传宗接代这事儿吧,还得靠你。”
“可别,我还想多活两天。”虞筠霭冷笑,“云昭飞不舍昼夜盯着我,我只要动了念头,随便临幸某个女人,不论是宫妃还是丫鬟,她下个月定然有孕,十月怀胎,定然诞下一名白白胖胖的龙子,小龙子一旦满月,定然会被册封为太子,届时我就该洗洗殁了。我殁了,四叔也别想独活,下一个就轮你。”
虞梓墨的嘴角一抽,好恶毒的侄子。
不得不承认,虞筠霭的一番话说得看似玩笑,却正是云家的打算。
用虞梓墨的话说,难为他身为一国之君,青春正健,长到二十三、四岁,却连女人的手指头都没碰过。
云昭飞的法子固然恶毒,但并非禁欲一条对策可用。楚腰卫鬓,环肥燕瘦,虞筠霭什么女人没见过,还真就一个都没看上。叔侄两个一商量,索性将计就计,于是虞筠霭顶着个表面“不近女色”,实则“恐怕不行”的帽子,将心思全部放在习武用兵之上,基本不问男.女之事。
反正云家往他身上泼的脏水够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一盆。
“杀你是肯定的,但他不会杀我——要想杀我何必等到今天,他是怕留下口实。谋朝篡位,弑君夺权,赶尽杀绝,污名一旦被写入史书,便再也无法篡改。”虞梓墨自嘲道:“所以他一定会留着我的小命,反正我也生不出子嗣。”
“四叔!”虞筠霭打断他,“四叔莫要再提此事。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找到麒麟血,治好四叔的寒病。”
想当年虞梓墨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小小年纪便被皇祖父册封为太子,却横遭歹人暗算,惹上了终身不得子嗣的寒病,这才丢了储君的位子。
虞筠霭捏紧双拳。
假如虞梓墨未得寒病,碌碌无为、偏居封地的虞梓澈便不会成为一国之君。
假如虞梓澈没有继承皇位,厍馨儿也不会带着年幼的他离开厍家堡,卷入永无止境的宫斗,失去丈夫的宠爱,孤寂一生。
假如虞梓澈勤于政务,海纳百川,而非声色犬马,偏听偏信,江山的权柄便不会落入云海天之手,虞氏皇族也不会凋零至斯,只留下个傀儡皇帝和身子残破的前太子。
世间万物,皆有缘法。
只要治好虞梓墨的寒病,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虞梓墨摇摇头,“治与不治,在天意,亦在缘分。你有这份心,四叔便满足了。当年云海天撺掇先皇,杀尽虞氏男子,连襁褓中的孩提都不曾放过。我正是因为这一身寒病,才将将保住了性命,从而护你活到今日。由此说来,郎氏留给我的一身寒病,是我一人的不幸,却是寒山国的万幸。何况麒麟血只是个传说,到底它是花是草,是活物还是死物,世上几乎无人见过,想找到它谈何容易……”
“四叔莫要再说,君子一言九鼎,我既然应下,绝不食言。”明黄色的窄袖一闪,虞筠霭打断虞梓墨后面的话,“云海天近来可有动静?”
虞梓墨强压心底的涩意,转而答道:“老狗整日忙活他的生辰大宴,云府上下夜夜张灯,日日结彩,酒坛子就用去上千只,他哪顾得上咱们。”
“舅父来信,厍家堡已做好万全准备,云海天生辰当夜,牧歌将带着弟兄们为云府上下一千一百八十名逆党种下如意锁。”虞筠霭轻声道,“十日之后,天下便不再听从云海天号令了。”
为这一天,他们已经准备了数年。光是打制及改进如意锁,就整整挖空了三座矿山。期间耗费人力及财力,更是难以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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