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谰进了屋,只见殷素问披着一件素缎单衣坐在左边暖阁的榻上,墨发微披,面色如玉。他手边的榻上铺着梅纹绣堆刻丝弹墨垫,上面摆着一张小案,案上纵横交错,以金丝银线勾勒出的经纬脉络赫然织就一张棋盘。
屋子里一派静谧,熏着暖香,正主正披着衣物打棋谱,在昏黄的烛光下像被镀了一层佛光,尤其是那莹白的指尖,剔透得要融进光里。殷素问见季谰进来,挑眉望了一眼,便是那闲闲的事不关己的神情,落得一子方开口道:“知道要来了?”
“我总得回去见见我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巴望见孙儿的。”
季谰笑了一声,拣了个适宜的地方坐下,所谓适宜,便是离殷素问远点儿的,将将看的见这人全貌的地方 ,离得近了,便要体会一番一叶障目的滋味儿。
他口中的祖母,乃是大华长公主,当今圣上的姑母,先皇的亲姊姊,圣威武皇帝平生最宠爱的女儿。
殷素问听他的话也不戳破,说来季谰也算是个奇人,分明是两年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子,却凭着对素未谋面的长公主的一腔孝心,从庶子成为了定远候府的世子,最后承了季家世袭罔替的爵位,成了京州城里响当当的人物。
“我管你干什么去了,做什么一来就欺负我的人。”
季谰兀地笑起来,仿佛瞧见什么好玩的奇景,指节扣着案面当真有古人击缶而歌的快意:“我说你还真是能颠倒黑白,手下诸多奇人异士围着我打,偏说我欺负他们,且不说那些侍卫,就说方才那位姑娘……”
“怎么?”殷素问睨了他一眼。
“力气大得跟牛一样,”他笑出声,因着与殷素问的交情嘴上也没有忌讳,径直说出来,“她那把刀也不是常人拿得动的,普通姑娘家拿鞭子就好了,得,舞起来跟屠夫似的。”
殷素问听着,将手中的棋子按在案上,发出嗒的一声,声音清脆利落,听得季谰一愣,他眨眨眼,说:“几日不见,你倒是脾气见长啊。”
他一笑,端起手边的茶盏微呷了一口:“说吧,那外面的人是谁,我说她两句还值得你动气?说是顶的清涟的缺?你屋里这么多丫头还缺人?”
一连三问,面前的人就当耳旁风一样,看着他冷静地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走了一趟褚州话都说不清白了,你这个点来就是为了同我侃大山?”
季谰哼笑一声,与他心照不宣:“可不就是么,毓秀姑娘可说你巴巴地等着我呢,我若是不来,岂不是叫你空欢喜一场?我……”
季谰是花名在外的少年公子,京州城里的姑娘们无不仰慕他的丰姿,唯有一点不好——他素来喜爱漂亮的皮相,没事便占占殷素问的口头便宜,此时说得正欢,声音却戛然而止,他皱眉看了眼手边的茶水,张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
殷素问微微笑了一下,将手边的书放好才正色道:“既然嗓子坏了就该好好养着,何至于来了半天也不说正题,胡咧咧侃了这么多你可是舒坦了?”
季谰瞪了他一眼,却是只见张嘴不闻其声。
“殷素问,你给我下哑药?”
望青在院子站了良久也不敢回屋自己的屋子,她适才犯了错,现在正不安。地上还歪着她的刀,那么大一柄,打起人来可疼了。她想想都觉得头疼,也不知道那个侯爷有否伤着,自己会被如何处置,一想到毓秀方才还帮她掩饰,愈发觉得对不住她。
外面刮着风,虽说不曾下雨落雪,但是打在身上就跟刀割似的。她身上凉透了,心里却跟热锅上的蚂蚁般郁郁焦急,却是有口难言。
毓秀原本守在外屋,想到自家公子的吩咐,心头又是一跳,连忙往屋外去,门一打开便见望青还痴站在庭院中。她连忙拥上去:“我说你就一直站着,也不会回屋。”
望青此刻便像个稚童,她说来也不过十六七的年纪,纵然在杀手场上滚过一遭,却也受不了这些。惹了事,判决却很迟迟不下,真是磨人。而照以往的经历而言,这样的下场往往更为骇人。何况她心里冤着呢,莫名其妙地莽撞了一回,就得去承担未知的惩罚,她纵然没想推卸责任怨怼谁,也打心底里觉得不值。日子过得好好的,又出了这么一遭。
她看到毓秀那关怀的神情,当真是一股酸涩涌上心田,又怕她擅自帮自己遭人记恨,只能咬着牙认:“我刚才惹事了。”
却是毓秀笑了,她轻轻拍在望青手臂上:“这有什么的,瞧你吓得,没事的,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望青的心微微落下,却还是悬在空中不安稳,怕毓秀不明白自己说的什么意思,便细细解释道:“刚才我误以为他是刺客,出手打了他,估计还打得不轻。”
毓秀娇声笑了:“我知道,这不是来搭救你了么?”
“知道?”望青一愣。
“可不是知道么,外头动静这么大,再听不见岂不是聋子这季小侯爷是个好顽的,没事儿就来这么一下,大家都知道,没事儿还陪他练练。你来得晚,不知道也是常情,俗话说不知者不怪,哪能都怪在你身上。何况这位爷不拘小节,刚才没发作,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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