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问道:“为什么?”
殷素问却说:“她虽死了,你却是要长命百岁的。”
她乌睫一扇,眼中滑下泪来:“此话当真?”
殷素问道:“当真,比珍珠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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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宋慈几日,她的身体已经结实很多。因为她体内蛊虫是靠吸取她身体养分生存,殷素问便让苏望青在她背上涂抹上极养人的药膏,一日涂抹三次,于是渐渐的,那些虫子便聚集在她背上。
那一块肌肤变得乌黑,肿起之后成为连贯的肉块,倘若认真观察就会发现有东西在下面细细蠕动,数目惊人。
此举十分伤元气,宋慈只能趴在床上忍受苦痛。她近几日模样已经大好,细细看来已经有往日的风采。汗衫湿了一件又一件,鬓发间净是冷汗,她却没有喊过一声疼。只是咬着牙,倔强地熬着。
宋府的人知道她醒来,倒是叫人来探望过两次,来人是宋慈的乳母,嬷嬷以及上次抓到的那个侍女。一屋的女人抱在一起痛哭,也没了主仆尊卑的忌讳。然而除了她们,就再没有别人来过了。宋宣林已经开始上朝,却没有来看望过一次,他仿佛认为爱妻的死,病危的女儿难辞其咎。
就连殷素问都要叹一句,真是老糊涂了。
第二十五章
春风骀荡,进入三月之后,嫩绿的柳枝开始抽条,柔顺地在空中摆动着。鸟雀从南方回来,空气中飘荡着悦耳的啁啾。
宋慈房中密不透风的窗纸已经换成了透亮柔净的窗纱,日光投射进来,她安详地躺在靠窗的美人椅上享受难得的春光。她脸上的疤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经过细心周到的调养,肌肤变得透白柔嫩,脸上长出了些微婴儿肥,使她看起来还像个未及笄的少女,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苏望青坐在她身边的矮凳上,捧着一本书念给她听,那是前朝某位大儒讲述自己与夫人之间的日常情趣,赌书泼茶,种草栽花,如何将眉描得好看,将花样绣得灵动活泼,娓娓道来,为观阅之人讲述令人动容的情谊。
这本书宋慈大约是看过的,有时苏望青念错了字或是断句断得不清,她便开口指点,然而这也没造成什么尴尬,两人的互动频繁起来,便是她背诵一些诗词给苏望青听。
宋慈真是个好姑娘,她从前必定也是如此,娴静乖巧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忘却营营,憧憬自己同谢谨的未来。
苏望青一时看出了神,还是宋慈轻声唤了她一句:“望青,你怎么了?”
苏望青听着她温柔的声音,不禁感叹道:“宋姑娘,你真好看。”
宋慈一时挑眉,眼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喜悦,嗔道:“你还来打趣我!”然而话毕,她又收敛了笑意,柔柔道:“只是可惜,我看不见你长什么模样。”
苏望青听了像被人打了一下,顿时不做声了。她心中懊热,后悔引她想到这些不好的事上,然而看着宋慈柔美的侧脸,也只是小声说:“奴婢长得一般,不似小姐好看。”
宋慈却一挑眉:“怎么,你现在是同我客气上了,奴婢小姐地叫着。望青,你别多想,你不是什么奴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没有你们,我早烂死在这张床上。你放心,我不是那么看不开的人,你可知道,我娘亲就不是个命好的女子,我没有落到那一步,就已经知足了。”说着,她撑在椅沿的手指挑了挑布织的流苏,淡淡道:“我已经知足了。”
外面的春风在悠悠地刮,刮起柳条满天飞,任谁都以为,这是个春意勃发的好日子。
苏望青说:“公子说了,过两日就能为您做最后的治疗了,您马上就能好起来了。”
宋慈一笑:“是啊,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倘使我到时嫁了谢郎,就邀你们来吃喜酒,让你做我的娘家人。”她笑得满足,看起来就像个得了好玩意儿的孩子。
苏望青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不过是个下人,如何担得起?何况太师大人送小姐出嫁,又哪里是奴婢插得上手的。”
宋慈幽幽叹了一句:“望青,你可真傻,你以为那乔氏一死,我父亲还会心无芥蒂地认我么?”
苏望青一愣:“怎么会?虎毒尚不食子,何况夫人之事与你无关……”
宋慈笑道:“怎么会与我无关?就算她是想害我不成搭进去自己,自食恶果,那也是与我有关的,更何况,你高估了一个被爱情奴役的男人的理智。”
苏望青莫名笑了一下,,她的笑声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讽意味,似乎是没有想到一个身居高位,卓有远见的男人竟然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这笑声是让人出人意料的,但是又如此地合乎常理。但凡听到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笑话。
但是命运里往往充满了这样或那样匪夷所思的笑话,旁人看来可笑,当事之人却因为直面这种荒诞的事情而觉得愤怒非常。
宋慈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压抑的怒火,然而她被这怒火灼烧得太久,已经忘记了爆发的感觉,所以只是喃喃道:“你也觉得这很愚蠢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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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宽大的屋子里烟雾缭绕,散发着让人迷醉的甘甜气息。
桌上的香炉里烧着短短的草药,模样与川牛膝相似,亦是扭曲的根虬结在一起,只是稍细,带着深棕色的纹路。因为经脉上散布着细小的皮孔,燃烧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毕剥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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