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眉抬起头说话的人,她发现那个少年公子已在不知不觉间踱到她的面前,惨白的脸上挂着笑,比刀锋利。他身上裹着鲜亮的狐裘,却还像是呆在冰雪里一般,散发着寒气。周围的人也是,那些言笑晏晏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尊尊木头。
却是会动的木头,一点点迫近她。
她想到此处,抖了抖。
殷素问却还在笑,他用手指探了探自己的喉头,善解人意地道:“还是说姑娘爱怜双眼舍不得?那不然就用嗓子来换。殷某的医术很好,可以在片刻之间取下你的嗓子。这里,有软软的一团,取出来的时候便可以看见,是白色的,极坚韧,只有最锋利的刀子去划,才能果断地断开。”
柳如眉一听,感觉一根针扎进了自己的耳朵,在最隐秘处发出一阵疼痛,她想捂住耳朵,却在听到殷素问的话后,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殷素问笑道:“看来姑娘也舍不得自己的嗓子,无法拿出好东西前来交换,那就恕在下不能答应。姑娘还是自行离开吧。”
柳如眉一抖,没想到原本恶鬼一般的人竟松口让她离开,只是他却不甘心就此罢手,攒起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挺起胸膛大声道:“奴有东西可以交换。”
殷素问为她的勇气所鼓舞,挑眉道:“哦?是什么。”
柳如眉朗声道:“奴自己!”
殷素问却嗤地一笑,不是淡然宽容或不怀好意的笑,而是单纯的嘲笑,他摇摇头道:“不,姑娘,你在我这里不值钱。”
他说这话就像是瓢客对青楼里狮子大开口的姐儿估价。
柳如眉煞白脸,她自恃美貌,从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男人羞辱,此时已经气恼之极,就连一开始的恐惧都被铺天盖地的气愤吞噬,她握紧身侧的手,水葱般的指甲杀进柔白的肌肤中,殷红的血珠突的冒出来。
殷素问看着她的手,用一种了然的神色道:“看来殷大只是教会了你怎么去魅惑一个男人,却没有教会你怎么在危乱之中维持这种美丽。”
柳如眉一震,像个被刺伤的野兽,猛地抬起头扑向他:“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你抢了他的一切,却还敢在这里说风凉话,该死,你该死!”
然而一道银光闪过,才刚刚起身的她就猛地蹲下,在瞬间扑倒在地。然而她还不死心,一双手狠狠地伸向殷素问,想要撕碎他。
凤鸣冷着脸从殷素问身后走出来,刚才是她出的手,在瞬间将数枚银钉刺入她的膝盖。
殷素问俯下身体用两根手指捏住柳如眉的脸,低声道:“你看,合格的杀手不是你这样的,看来他的确还没怎么训练好你就将你送过来了。你说是什么让他这么着急呢?急到将一个不成熟的杀手送进神医府。我看近来没什么事可以让他这么焦急的,那就是——你只不过是他现下之余送过来试探我的一枚棋子。”
殷素问周身的气势全变了,刚才柳如眉的话触到了他的逆鳞,一拂就带起剜骨的疼,所以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仁慈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姑娘,你真的是很不错的,你进来的时候,带着必胜的杀招。你很会唱曲子,唱得人肠断神伤,以至于我一个睡着的人还要不停地做噩梦是吗?”
周围知情的侍女均是脸色一白,她们没有想到是这么回事儿。
身重甜梦与蛊毒的人,最容易受外界的摆布,细小的信号都会在梦中放大无数倍,无数倍的伤痛,无数倍的爱憎,这对一个心悸的病人何其可怕的威胁。
殷素问咬牙切齿地笑:“你们想吓死我是吗?”
柳如眉总算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你——”
殷素问放开她,睇着她:“是啊,我知道。”
“你——”
“所以我不会死,因为我知道这一切,所以我决不会输!”
柳如眉突然流出大量的眼泪,像个孩童一样悲伤地恸哭起来,像是一个知道前路毫无希望的人,为将来还要在漆黑中偷生的男人感到绝望起来,她张着嘴,嘴里咿咿呀呀唱起来:“黄鸟黄鸟,言旋言去,复我诸兄,言旋言去,复我诸兄,复我诸兄……①”
那哀切的曲调,让人卒不忍闻。
而坊间流传的,一向最仁慈最良善的殷家公子,这一次却没有露出一丝同情,他始终面无表情,睇着她。
良久,殷素问叹了口气,蹲下,用明亮的眼睛平视她:“姑娘,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柳如眉看着她,婆娑的泪光中满含诧异。
殷素问温和地道:“你的痴情也很像她。”
“所以我不会杀你。”
“但是在我放你走之前我要好为人师一次。你且看我说的在不在理。自古以来女子痴,并不是件坏事,痴男怨女这样多,亦有不少能得两全的。然而人贵在自知,自爱,自尊,为一个男人痴到不顾自己却是不对的。你都为他卖命了,又为何要想不开为他卖身呢?”
砰,热血流到一处炸开了,那女子呼吸急促地抽噎起来。
殷素问将她散乱的鬓发别到而后,起身对人吩咐道:“将她医治好送出。”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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