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问却劝她:“你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夫家知道你贴身伺候过别的男人,终归是不喜的。你……在这些事上还小,不会懂得。”
苏望青老实道:“奴婢没想过要嫁人,奴婢一个人过挺好的。”
殷素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喜爱的人么?”
苏望青看着他,微笑道:“奴婢……没有喜爱的人,或者说,奴婢没有想过有一个丈夫会是怎样的感觉,在这世道,做个了无牵挂的孤家寡人未必有什么不好,更何况,奴婢不喜欢变动,来了这神医府,已觉得极好,奴婢就将这里当自己的家。等将来奴婢老了……老得主人不再需要我,我便自己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度晚年,收留几个孩子作伴。等我老得快死的时候,就让他们将我用席子卷一卷,扔到山里去。”
殷素问有些讶异,她竟是这么打算自己的未来的。
“你不害怕么?到老的时候用如此凄凉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
苏望青道:“公子,实不相瞒,奴婢早些年吃过一些苦,故而最惜命最安分,只想好好过日子,不想惹事非。但是说来古怪,安逸的生活就像是一座虚妄的楼阁,奴婢如今在府中,十分知足,但想到将来的的去路,却觉得这样是最好的,生如草芥,死时却像想繁花一样绚烂是不对的,人还是要看清现实才好。”
她顿了顿,小声说:“至于成婚,说句凉薄的话,这世上谁有靠得住谁?一切都是要靠自己拼出来的,奴婢倒不想巴巴地寻个不相干的男人来束缚自己,我倚仗他,我不踏实,他拖累我,我还不乐意呢。”
殷素问看着她低着头嘀嘀咕咕,虽说是说给他听,但更像说给自己听的。
“更何况,公子,你若是喜爱一个人,你就得分出一半的心放在他身上,这滋味儿可不好受呢。”
殷素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不曾喜欢过人,又怎会知道爱悦一个人的心情,莫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如此,你将来就要断送许多的机缘。”
“我一直没说过,我有个朋友,她是个极好的女子,就是死在一个情字上。她被一个书生骗了,夜奔的时候被人斩杀于荒野。她是个顶厉害的人,能骑在马上一次射出五支箭,一根鞭子舞得出神入化,但是再厉害的人,碰上情字的时候,都是一个凡人。这话还是她教给我的。”苏望青沉默下来,她沉默的话中藏着一句反问:你看,连她都中招了,我还能幸免吗?
殷素问听了直皱眉:“你害怕,所以从不在这件事上做假设,甚至对未来也没有一点儿期许?”
苏望青无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怒意,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殷素问,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生气,但是还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您别嫌我矫情,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殷素问原本有些生气,他甚至觉得眼前的女子愚不可及,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然的,然而此刻却被一团火给席卷了,他在怒其不争,简直有点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当他逢上这张笑面的时候,脆弱的心脏就将被谁狠狠地吻了一下,疼得软下去了。
他应当是个铁石心肠,岿然不动的人,却在霎那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怜意,所以语气温和地说:“苏望青,你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你是个好命的人?”
苏望青笑道:“怎会好命?奴婢虽然不顾影自怜,但也知道,此生只是燕雀是鹰犬,为食禄奔波,不得善终。”
殷素问看着她柔柔的眼道:“我说的,你会是好命的,我能够保证,山移海竭不可转。”
山移海竭,亦不可转。
苏望青在心中念过一遍这句话,她想,这位殷家贵子,可真是位好人,他一定不知道他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有多招人喜欢。
苏望青便难得俏皮了一回:“如果有一日,奴婢离开殷府,公子会给奴婢一大笔银子吗?”
殷素问不负所望,答道:“会的。”
苏望青一笑:“给多少?”
殷素问道:“将最贵重的给你带走。”
苏望青问:“最贵重的吗?公子莫骗我,那一定值很多银子。”
殷素问笑得高深莫测:“约莫,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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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问有时同苏望青讲话就像是在对一个哈巴狗,常常就是简短的“去吧”“过来”几字。
就像那日晚上,也只不过是拿过她手上的衣裳,说了一句你去吧,赶她去睡觉。
苏望青躺在外间的榻上,听着里屋一阵窸窣,随后便是烛火熄灭,屋子陷入了漆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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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望青来到殷府的第四个月,府中迎来了一位贵客,她是平南县主之女,当今圣上敕封的承平郡主,这世间最有希望嫁给殷素问的女子。
季谰曾经在宫中向苏望青知会过一次,希望待郡主抵达时她能多加照拂,苏望青等了很久,却没有迟迟没有听到关于这位郡主的消息,还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毕竟京中的局势变幻莫测,以至于君王朝令夕改亦属常事,何况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口谕。
然而偏偏在殷素问患病的时候,她到了。
圣谕尚未明示,只说郡主醉心医理,特地趁进京前来拜会,然而这之间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那就是,景帝有意将这位郡主许配给殷素问,届时京州与南平最大的望族结为姻亲,孕育出新的权势滔天的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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