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仿佛承平倘使不是个女人,他便要上门讨理,大发雷霆了。
莫名其妙地,像是在捉奸之后的恼羞成怒。
苏望青身子往后仰,手撑着锦被躲避,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在山上时,殷素问也是这样的,巴巴地等着她去献殷勤,等来了与期望不符的承平,便开始造作了。
她连吸两口气,却是想掀了被子跑出去。自己的屋子虽然寒酸窄小,但是起码自在啊,也不至于在此处受这份折磨。
人在脆弱时便是漏洞百出的模样,殷素问远观着,尽收眼底。他却不说,笑吟吟地走向苏望青,端端正正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舀了一匙药地出来。
苏望青两眼看着这只骨节分明,秀美修长的手,觉得眼冒金星,后脑发麻,她抬起手准备去接,去见殷素问志在必得地看着她。自己若是伸手去接,眼前之人大概是要翻脸不认人的吧?
她哑着嗓子道:“公子,要不奴婢自己来?”
殷素问挑眉道:“怎么,我伺候你你还挑三拣四?苏望青,你架子够大的。”
试想她家公子一向将她拿捏得死死的,惯用的一招便是给她戴高帽,一顶高高的帽子压下来,自己便是有口也难辩。
在生气——殷素问看在眼中,却是憋笑,手中的汤匙向前送了送,贴到苏望青的嘴边,带几分讨好的意味。打一棒子给个枣子,打得不疼,枣还忒甜。苏望青稳了稳心神,探探身子,迅速喝掉。汤药入口,沁在舌上,密密麻麻地蔓延开,苏望青诧异地看向殷素问。
殷素问颇得意,一双眼像星子,像灯,像光:“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明知顾问,苏望青抿了抿嘴,甜的。喝药不可怕,苦也没什么可怕的,偏偏他送了一碗甜蜜的药过来,送到嘴边,还由不得她不喝。
甜滋滋的,顺着喉咙管淌下去,感觉充斥了整个身体。
苏望青有些心虚不安,还是笑了一下,感激的,转瞬即逝的,但是殷素问眼睛精,唰地捉住了,他露出又委屈又讨好的神情,默契地又舀了一勺,送过去。
苏望青摊开干燥的手掌:“公子不是伺候人的主,奴婢自己来。”
殷素问还在想法子治她,苏望青劈手便拿去了,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了,她也没忌讳,拿袖子擦了擦嘴,直白道:“婆婆妈妈地该喝到猴年马月了。”
殷素问见了,也不骂她失礼,笑着将她手中的碗取过。
外面的有人道:“公子,北边有折子送过来。”
殷素问听了,对苏望青道:“你等着,我出去看看。”
等他回来的时候,便见苏望青手上拿着个软趴趴的东西发怔,他走上前,随手将从骞州送过来的文书仍在桌上,低头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苏望青一惊,手一抖,将东西送到殷素问的眼前。
那是个人~皮~面具,萎在一团,皱巴巴的,然而还是可以看出基本的轮廓,眉眼本分,面貌和气,眼角有一点褐色的泪痣。苏望青道:“大夫?”
殷素问闻言哼笑一声,将东西接过。想来他这一生,都很喜欢这百无聊赖的模样,此时敛敛衣袍坐到苏望青身边,嘴角上弯道:“嗯。”
对啊,早该想到的,那大夫给她上的药如此有效,接触到伤口便立马止住血,根本就不会是一个笨手笨脚的蹩脚大夫该有的东西。
想来他那时候便混进了藤翼等人的队伍,一个人看了一场好戏。
殷素问当真是命硬的,躲过了敌人的截杀,还能堂而皇之地进出敌营,看着一场闹剧,施施然地戏弄。
只是自己,当时怒于他对承平的污蔑,自以为是地丑态毕露了。
殷素问看着她恬淡的侧脸叹道:“苏望青,你凶起来还真不是一般人制得住的。”
苏望青一愣,没想到他这话中竟还有几分赞许的意思,便解释道:“郡主一个女子,我若不再硬气些,可该怎么办?”
殷素问转头问她:“你不也是女子吗?”
苏望青思忖后道:“奴婢没想那么多。”
殷素问道:“苏望青,你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一副了然于胸的语气。
苏望青也不禁笑了,殷素问会做人,咄咄逼人的时候亦不显得可恶可憎。
电急流光间,她实则想过许多,只是那都是些不好宣之于口的话,说出来便没意思了。
承平若要做一个娇弱的女子,须得有所依仗。她是平南县主之女,是皇帝敕封的郡主,是殷素问的友人,甚至会是殷素问未来的妻子。而苏望青却没有这些东西,她只是一介侍女,主死而奴亡,哪管得了你有否尽力?故而她想稳稳当当地回来,便需——必然需要保障承平的周全。
殷素问自然是知道的,他只是故作惊诧地抚了抚苏望青的后脑,修长的手指按着脑部的穴位,道:“我说你精成这样,嘴怎么这么笨,你只需说——”
然而他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便低低笑道:“你这人,真是有趣,真是有趣之极,我说她怎么动起这样的心思,竟打起这样的主意。”
苏望青被按得撑不住,只好眯眼皱眉道:“公子在说什么?早前不是还怪奴婢笨拙不解人意?不够风趣,便连拌嘴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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