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名叫竹均的白露小姐 _一锅【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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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就是个舞会吗?真是委屈又气愤。

  没了兴致,我晃了两圈就出来了,舞也没跳,更懒得去看那些上层社会的大人物是什么样子。兴致缺缺往外走,还被一个很有几分醉意的中年男人拦着问这问那。我很烦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正努力想摆脱,却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

  “抱歉先生,我找她有些急事,失陪。”

  达生还是一贯地不会装样子,面上连陪笑都不会,颇有些板着脸的感觉,说话的口气也让人听着膈应。他也不等那个男人给出反应,拉着我就走。他走的有点快,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就在这喧闹的舞厅里逆着别人旋转的方向往外走。傍晚微凉的风向里面吹着,我的舞裙自然不厚,但握着他温暖的手,我却感觉整个人暖和了起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穿着那身略显寒酸的书生长衫走进来的,但在这一室的金碧辉煌里,我的眼中却只剩下了他身上不浅不淡的蓝色。

  喧闹渐逝,我们已经走到了外面的小道上,他终于停了下来。我们就这么站着,他在前,我在后,谁也没放手。他顿了一会,终于转身开口:“竹均你——”

  可突然在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又从气闷懊恼一下子变为了慌乱无措。

  让我想起那个初夏里手足无措的少年。

  他皱着眉,十分笨拙地抬起手,轻轻地在我脸上拭着,对我小声地说:“你别哭呀……”

  我哭了吗?

  是欸,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了一脸。我刚刚明明很平静呀?

  达生抿着嘴,帮我擦着眼泪,眼中全是复杂的情绪。过了很久,他才说:“竹均,我不是故意说你的……但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

  “行。”我顶着一脸的泪水笑起来,看着他惊讶得睁圆了眼,又说:“本来就只是想和你一起去呀。”

  放下骄傲,卸掉伪装,这样说话,好轻松。

  达生呆头鹅一样怔在原地,张了张嘴又闭上,而我站在他旁边,促狭地看着一片红霞从他的脖子升到了脸上。他在我不怀好意的目光下急忙地想往旁边一转,却突然发现还牵着我的一只手。

  刚刚还想沉稳批评我的人一下子慌了神,好像方才是我先拉起他的手一样。他像是想解释些什么,又像是不知道该不该放开我的手,别扭地在那红着脸。

  他哑了。

  我笑了。

  我哈哈哈地笑起来,一边慢慢握紧了他的手。那晚真的很奇怪,我明明刚哭得稀里哗啦,现在却又笑得疯疯癫癫——这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这样恣意却发自内心地大笑。我想那一刻我应该是极美的吧,要不然达生为什么会那样定定地看着我,也温和地笑起来。

  虽然脸还有些红。

  他也就静静地笑着,等我笑累了,说:“咱们回去吧。”

  他拉着我的手,和我一步步地继而前行。他走的还是略有些快,可这回却是因为怕穿得单薄的我受凉。我在斜后方静静看着他。听他跟我讲那文人气的道理,听他抱怨那个中年男人的油腔滑调,听他说些我现在已然忘却的种种……

  我终于发现,一直环绕他的不只是一个呆,还有温柔。

  善良与正直包裹的温柔。

  也许是很久都没听见我的回答,达生转过来看看我。看我这灵魂出窍显然没认真听他讲话的模样,他无奈地笑起来:“竹均,你……”

  我松开他的手,环住他的手臂。

  “走吧,达生。”我轻轻地笑。

  那天是我们第一次牵手。我当时想,我要向那天那样一直快乐地活着,卸去一身过度的高傲,就和身边这个呆呆木木却温柔的家伙走下去。我想我抓住了少年时幻梦的爱情,我想我会幸福。

  对呀,我想。

  却不曾想幸福是假,幻梦是真。

  

  ☆、那位名叫竹均的白露小姐(下)

  我同情每一个从塔尖摔下来的天之骄子,因为我经历过。

  父亲病了。

  我原以为他只是小病,却发现他一天苍白似一天,虚弱似一天。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演得太好,我竟然真的信了“生活终究是美好的”这句话,日复一日快活在虚假的世界里。

  直到那次回家,我想去父亲房里同他说说话,一进门却看见他躺在床上,枕侧是带血的帕子,床边是满面凄然的母亲。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傻,多么自私,多么天真。

  书上说的原来没有错,苦难让人成长。

  但书上却没说,苦难也能消磨一个人的初心,单纯,还有对生活的希望。

  家里的积蓄都用来给父亲治病了,可那一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眨眼就没了。优雅的母亲面对父亲的一病不起开始整日的以泪洗面,也逐渐变得瘦弱、枯黄。我白天在学校里强颜欢笑,装作一切如常,每天夜晚回了家,不是在父亲床边看着蜡烛的微弱火光发怔,就是在桌子旁一遍遍算着家里还剩多少钱,还够撑几天,算到趴在桌子上睡着。

  那段时间,达生像是我的光。

  和他待在一起的短暂时光是轻松的,好像可以暂时忘却家里日益窘迫的困局。听他念叨些从前不耐烦的呆话,也让我觉得自己不是那个一直陷在孤独痛苦绝望中的落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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