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名叫竹均的白露小姐 _一锅【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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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吗?

  真正痛过的人才知道世界的残酷,我也不愿用这唯一的一点点光去赌——一旦输了,就是无边深渊,万劫不复。何况他又能帮我什么?

  爱情,在现实面前,总是变成了镜中月水中花。

  毫无用处而不堪一击。

  就这样得过且过地假装一切还好,却还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一整夜,我坐在父亲屋前的地上,茫然绝望得发抖。

  钱,钱,钱……哪里来的钱?

  鬼使神差,我想起了那个舞会的晚上。从未仔细回想过关于舞会中的点滴,因为从前以为走出舞厅后的故事才是结局,现在想来真是年少无知的讽刺。我忆起中年男人似有似无的包养暗示,想起班里几个女生为了傍上金主那晚的精心打扮,那几位传说中上流社会的有钱人……

  等等——

  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我猛地站起。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做!达生怎么办?我怎么能那样浑浑噩噩地过自己最瞧不起的日子?!一切会有办法的!肯定能好的!我——

  父亲的咳嗽声适时地在屋里响起,让我脑内嘈杂的想法一下子归于沉寂。

  这就是生活。

  九重天上地狱下六合之外我心里——不知名的神笑着,对我说。

  声音温柔得像在说动人的情话。

  我死死抠住自己的双臂,靠着墙再度滑下来,咬紧了唇,尽量不要让自己极哀的呜咽声再给本就无望的家添堵。我一直以为自己在黑暗中奔跑,被荆棘割划得遍体鳞伤之后等得到日出——可我现在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太阳。我蜷在地上抓着门框,痛得像被主人扫地出门的狗。

  眼泪不值钱,我很大方地撒着。

  “我要走了。”我对达生笑,很温婉地。

  “走?什么意思?”达生皱起眉,木头急红了脸。

  我还是笑:“我们要搬家,父亲病了,去找更好的大夫。”

  达生更急了:“伯父怎么病了?怎么也没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就要搬家?可……”

  我走上前,抱住他。我笑:“没事。”

  达生愣住了,好一会,不好意思地抬手轻轻抱住我。大概是以为我要走一段时间会想他吧,虽然害羞,却似乎没有想些别的。

  挺好的。这样最好了。我眨眨眼睛,轻叹:“再没有了。”

  “嗯?竹均你说什么?”达生问。

  “没什么。”我放开他,继续笑得很甜。

  然后我笑着说:“我走啦。”转身,往前走。就两步,突然反应过来的呆子冲我喊:“那我们——”

  我回头。几年前一般的好天气,一样红着脸的木头呆子,还有看起来同样美好的世间万物在我们身边静悄悄地生长。我在这景中,却再也回不去了。

  眼眶突然酸涩。

  我尽了全身的力气,像达生绽放了一个完美的笑。这应该是一个令他安心的笑,因为他也笑了。随后他有点无奈地,向我挥挥手。

  我又转身。

  秋风至,落叶纷飞的样子很好看,鞋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很悠长。小时候曾待过的学堂里,新一批小娃娃们在摇头晃脑地读着他们看不懂的诗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达生,竹均最后的笑容,你可喜欢?

  欲语泪先流。

  穿上华美的旗袍,优雅地举起酒杯,摇曳生姿的步伐,还有万种风情又恰到好处的笑容。我知道我的美,这从男人们的表情就可以明显看出来。第一次走上舞会,他们就给我疯狂地送钱,礼物,首饰。那晚回了家,我看了一下那些跳舞时摸我腰和肩膀的油腻男人送的东西,忍住作呕的心情松了口气。

  然后我走上阳台,点燃一根烟。

  我想起第一个走过来和我搭讪的男人问我的名字,我努力笑得千娇百媚,说:“我叫陈…白露,先生叫我白露就好。”他猥琐地笑着,夸赞我的名字和人一样美。“‘永与竹林均’,你的名字……真好听。”书生气而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有点吵。“白露小姐怎么了?”“啊。”我露出抱歉的微笑,“没事。”

  第一次抽烟,辛辣苦涩的味道呛得我一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父亲还是走了。

  我成了交际明星,慈善活动举办委员,有了钱。他却已经救不好了。

  他走前抓着我的手,喘着气说:“小均……爸对不起你,毁了你这么好的孩子……我走了……你回去吧……找达生,他肯定会照顾你的……别再……”

  我的手颤得擦不掉他眼角的最后一滴泪。

  可是爸,我还怎么回去?

  我哪里还回得去?

  男人们都要实质性的东西,发现难以得到之后便也就走。也是,陈白露的世界里哪里有什么甘愿等待的爱情?我也难以再凭借他们越发少的礼物金钱过活。于是我去演电影,当专业的舞女,钱倒也赚了点。可女人是难以在这个乱世独自生活下去的。□□的导演,好色的舞客,我知道我必须该找个金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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