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乡的礼教如何森严,对女子如何的严苛都不肖再说了,这样的闲书就连他都是偶然到别人家做客时,无意间在落灰的阁楼上捡到的,看的时候也要偷偷摸摸背着大人,要不然一顿训斥戒板那可是逃不脱的,冬秀姐家里也是当地望族,规矩只有更严的,她哪里弄来的书,而且听说她就只是跟着族叔念了几年私塾而已,那种乡下私塾他是知道的,老先生一向不屑于过多管教学生,连男孩子也未必能学到多少东西,更何况女孩子,顶多也就跟着认识百把个字罢了,那《聊斋》她居然能看懂?
冬秀嘘了口气,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搞得气氛那么紧张:“我们家是早就分家了的,这你知道吧,虽然大家都住在一起,可几家人住的房子都是拿马头墙分隔开的,我娘又是个守寡的人,平常家里也没人来串门,所以家里说起来就只有我娘,我哥嫂,还有我四口人,他们又都很疼爱我,我想找本书看还不容易么,我念书是没你多,可看的话本子却绝不比你少。”
“那些话本子上的字你都认得全?”
“八九不离十吧。”她毕竟是有基础的人,在认字这件事上本来就比其他人占便宜,只是在书写的时候有些麻烦,毕竟要习惯了使用简体字的人转而去写繁体字,那真无异于一种折磨。
本来以为未来的妻子是裹过小脚的无知村妇,即使这样他也决定用心经营婚姻,尽自己所能善待她,谁知老天对他如此厚爱,妻子不仅没裹脚没束胸,很是美丽大方,而且还颇能识文断字,真是让他惊喜连连。
她既有传统女子的体贴贤惠,可将家庭打理的仅仅有条,又很有新女性提倡的独立自主样,并不将所有精力和时间花在丈夫和家庭身上,她会自己出去游玩,会巧手装饰屋子,爱读书,每日也会练字,完全有自己的爱好和空间,这让胡竞之倍觉轻松愉悦。
“咱们结婚时,我的同事朋友们都没能参加,我打算再办一次酒席请他们,也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你看什么时候比较方便呢?”
“那你打算在家里请客还是到酒楼去?”
“就在家里吧,自从我搬了家,他们还没来过呢,也当是贺咱们乔迁之喜了。”
如果在家里办,那就不好再去酒楼叫席面了,显得女主人没本事不会张罗,也不够诚意。
“这周末就可以啊,如果定好了,那我明儿就得跟王妈到菜市去看菜做准备了,你同事都是哪的人哪,有什么忌口的没有?大概来多少人?”
胡竞之听她口气,有些惊讶:“难道你准备自己下厨?差不多有二十来个人呢,自己做恐怕会太累了,不如叫两桌席面吧,或者请个师傅家里来做也行。”
二十来个人的饭菜的确不好做,可也难不倒冬秀,她可是经过严格的三次婚前培训的,绣技没什么长进,厨艺倒是练得很不错。
当初胡家还没雇帮佣呢,凡事都得自己动手,吕氏觉得她嫁过去恐怕也得做那一大家子的饭食,专门请了有做席面经验的人来教她做大锅菜,这二十个人的饭菜她还真不放在心上。
“既然请到家里吃饭,当然还是自己做比较好啊,也就是活多了点,可能忙不过来,到时候还得靠你帮把手呢,你是上过洋学堂的,学的是男女平等,应该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大男子主义思想吧,那天可别光看着,过来给我打个下手,怎么样,我的大教授?”
冬秀可不想到时候他们在前厅谈笑风生,她却一个人在后厨烟熏火燎,既然是婚宴,那她也是主角之一,可不想把自己弄得跟老妈子一样,而且夫妇一起下厨款待朋友也是种情趣,即能无形中秀把恩爱,还能表明她在这个家里和在胡竞之心里的地位。
胡竞之自然是不介意的,他在美国留学时也会自己动手做些吃的,好解一解长期吃肉排的腻味,只可惜手艺不佳,不过打个下手是没问题的,便一口答应下来,又问道:“你说的大男子主义是指什么?”
“就是那些崇拜男尊女卑,看不起女人,喜欢通过侮辱自己的妻子来彰显自己力量和地位的男人,最是叫人看不起了。”冬秀抱住他,十分感慨,“幸亏我娘火眼金睛啊,于千万人中挑中了你,才有我今天的福气啊!”
胡竞之笑了:“我怎么了?”
“你孝顺、聪明、俊秀,为人亲和、大度、体贴,又会尊重人,还有大学问,还能赚钱,对我也大方,天哪,越说我就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冬秀话一秃噜出口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时代男人和男人之间能说我爱你、想你甚,女人却万万说不得,哪怕是对自己丈夫,什么我喜欢你,我爱你,这简直就是轻浮浪荡的证明啊,何况她还是个没上过西学的旧派女子,这样未免显得作风太过狂野了,忙假装不好意思的把头埋到他怀里。
胡竞之心里却十分舒坦受用,以往都听说枕边风如何如何的厉害,这下他可尝试到了,果然吹得他飘飘然,从头到脚都熨帖不已,特别是冬秀姐那种不假思索的称赞,还有那句喜欢,都叫他心里涨涨的发烫。
“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叫我都不知道怎么疼你了。”
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手从脖颈处摸下去,那温热滑腻的触感、那起伏的曲线都叫他心醉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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