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听了既感到高兴,又有些不满:这带弟也太娇惯了,不过是怀个孩子,便连主家的活也不干了,太太心疼她,她还真把自己当娇小姐了。
当下也不说什么,忙忙的便到厨下准备饭食去了。
晚上到前院去看望带弟,想要提点她一番,不想带弟一见她就念佛:“的亏您回来得及时,要不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太太非要把我拘在屋里不让动弹,又说怕我在雪地里滑倒了,又说怕我弯腰动了胎气,娘唉,我这整天被关在屋子里不动弹才是要动胎气了,当年我娘生我几个妹妹,不照样挺着大肚子下地插秧、上山采茶、河边担水、灶前烧火,我三妹还是生在田里的呢,生完我娘就下地干活了,咱们穷人家粗生糙养的,哪有那么娇惯哦。”
又跟王妈央求道:“我那天吐得厉害,还请了大夫来家里,估计把咱太太给吓着了,您是个有经验的,可得帮我给太太好好说说。”
王妈本来以为是带弟拿乔呢,原来竟是太太自个儿年轻不经事,当下便打包票道:“那没问题,这事包我身上,我跟你说,女人家生孩子就要泼辣些,你越是小心翼翼的养着护着,不敢动不敢吃,那孩子越难生,生下来也病歪歪不结实,要不你看那富贵人家的孩子怎么连吃个饭也吃不香,穷人家的孩子却跟那野草一样,丢在地里是见风就长,我看你一向身子健壮得很,只是第一胎害喜厉害些罢了,实在不用这么着小心,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就完了,只要不是干什么重活,那都是没问题的。”
到底是有个老人在家里安心些,王妈一回来,冬秀可就算是解放了,既不用把时间耗在厨房里,也不用为带弟操心了,总算是可以一心一意的写小说去了。
不过那都是她自己的妄想。
过完年,亲戚朋友们便开始走亲戚拜年了,只要出门,必定见到大包小裹喜气盈盈的人携家带小的各处走动。
要说这北京城,旗人那真是不少,特别是这时候的旗人说话又讲究,还特别讲规矩,冬秀一上街便能见着他们那特别富有趣味性的行见面礼,两人打老远见着了,先哎哟一声惊呼,再小碎步快跑到跟前,屈膝下跪垂手打千儿,口里亲亲热热的叫:“XX爷儿,给您请安了,您一向可好哇~”那有些夸张、可爱的行为,在冬秀眼中那就是活脱脱的一出舞台剧啊,每每都能教她看得目不转睛,在现代还懂这套规矩的人,那都是能被人尊称为礼仪老师,或者文化研究家的,她这样的路人甲也只能在各种清宫电视剧里看看那些不伦不类的行礼了。
胡竞之和她算是北漂一族,在这北京城是没有亲戚要拜访的,可胡竞之这样鼎鼎大名的大学教授,青年导师,自有不少学生、读者、书商甚至粉丝要来给他拜年,家里每日都是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作为当家太太,这时候要做的便是搞好后勤工作,负责一应茶水点心、烟酒饭食的安排,得亏她舍得花钱,提前在家里储备了许多物资,又有附件酒楼可以送外卖,要不然光她们三个女人,得从天不亮忙到天透黑。
这些上门的人里面,有纯拜年的,有久仰大名、慕名来拜会的,有来请教学问、借阅书籍的,还有正儿八经过来商谈事宜的,冬秀都按他的交待一一打点好了,就连几个素不相识过来打秋风的人,她也毫无二话给了红包。
其中还有几个外国人呢,带弟是来了这北京城才远远的瞧稀奇似的看过那么几回街上的洋人,这会洋人来家了,她便连稀奇也不敢瞧了,被吓得躲在厨房里不肯出去,王妈倒是一向胆壮,这回也不敢到跟前去,直说听了那洋话就跟被唐僧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儿一般,头疼得厉害,想是那些洋人有些个邪门……
冬秀无法,只得自己出面招待了,她前世倒是会英语的,可这世却是个连“点头yes,摇头no,来是e,去是go”都不晓得的村姑人设,倒是没法跟人寒暄几句。
好在她没带弟和王妈那样的怯场情绪,落落大方的用中文招呼了几句,便等着胡竞之翻译,谁知那几个洋人却用中文回了她,其中一个叫米尔恩的英国人还说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比王妈那正宗的胡同口音也不差什么,倒把冬秀给惊着了。
后来听胡竞之说起,她才知道这是个地道的华国通,早在光绪年间就来了中国,肚子里的货未必比她这个土生土长的的华国人少呢。
大部分人眼中的民国估计跟冬秀想象的是一样的,各种民不聊生、饥荒、战乱、疾病、贫穷,简直出个门分分钟就要横死当场的节奏,国家也是落后的一匹,被西方列强各种摁在地上摩擦暴打,还不敢还手,国际地位一落千丈,是个外国人就敢给我们脸子看,可真要说起来,这时候的华国却并没有那么的不堪,特别是现阶段,一战的爆发使得西方列强无暇他顾,给了华国民族复兴的喘息之机,各种民族企业蓬勃发展,整个社会的精神面貌甚至可以说是积极乐观、奋发向上的,没有后世影视剧中那种唯唯诺诺,点头哈腰的悲怯。
对此冬秀只想说:哎哟喂,民国你这个小妖精还有两幅面孔呢!
民国的两极分化真是极其严重的,对有些人来说是无间地狱,对有些人而言却是无上天堂!
反正在许多外国人眼中,神秘的华国依旧是那传说中的黄金国度,值得他们向往和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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