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宽慰她,“弟妹,别跟自己过不去,你和陶硕好不容易才过上稳定的日子,不值得为我冒险。我当然知道如果你还能想出办法,一定不会置我于不顾。可是没有办法了,苏家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我能做的就是保我女儿一条命,让她不至于受我牵连。”
陶母决然转身,“兄长,要不然,你跟着我们一起逃吧!”
毕竟是老了,陶母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智计无双的少女了,四年前她就知道,并非所有事情她都能够算无遗策,她无法控制无法算计的事情太多太多,也就那时候她学会了认命。她好不容易为夫君保住了陶家的骨血,又怎么能再次陷入当日的境地里去。然而,若是夫君泉下有知,看到她不顾旧友的性命,自扫门前雪,不知道要失望成什么样子。
苏老爷却不会陪她一起犯傻,他在商海里浮沉几十载,心肠早就坚硬如铁,也许他不能对亲人狠下心,可他能对自己狠。
他双腿一曲,突然跪到地上,“弟妹,我活了这么多年,也值得了。黄泉之下,还能同旧友相逢,亦是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瑾瑾她是我的命,我把她托付给你们母子,请你们务必帮我照顾好她。”
陶母也被眼泪模糊了视线,陶硕父亲与苏老爷均起身于草莽,虽然走了不同的道路,结局却相似得令人寒心,她蹲下来扶起苏老爷,郑重允诺,“我以陶家往日的荣光起誓,绝不让瑾瑾受半分委屈。”
苏老爷闭了闭眼睛,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第7章
在苏瑾瑾还兀自沉浸在悲伤之中时,陶硕先她一步反应过来苏老爷的不对劲。他与苏瑾瑾之间的婚事来得太过于突然,母亲也说过,当年父亲专门派人将书信和信物送到苏府,苏老爷避而不见,也不回应此事。四年前,他和母亲来到苏府时,苏老爷也并没有将这事牵出来,这就证明苏老爷其实一直都没有联姻的意思。
如今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女儿嫁出去,看来更像是临终托孤,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苏老爷失了阵脚?陶硕看一眼紧闭的屋门,静待半晌,向院子里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苏母正在愣神,连他推门的响动都没有察觉,陶硕先倒了杯茶水,递给陶母,“母亲。”
陶母回神,“你来了。”
陶硕状似不经意地问,“我看老爷出门时,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已经成年的儿子,心底感叹着他的敏锐,苏母知道瞒不住他,但也并不想把个中缘由说给他听,“陶硕,是发生了一些事,你不要问,母亲现在不想说。你只要记住,以后瑾瑾就是你的妻子了,你要一辈子尊重她、爱护她。”
陶硕凝视着母亲的脸庞,将母亲的手握在手里,似在宽慰母亲,他微微笑了一下,“母亲放心,儿子知道了。”
陶母看着她,隐隐泪目,不枉她花费这么多心血悉心教导他,她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额头,这个动作是她第一次做,蕴含了一个母亲的欣慰和爱意。她记得陶硕小的时候,有一次被他父亲拉在雪地里罚跪了两个时辰,她站在一边暗暗心疼,却也没有上前劝阻过。甚至在儿子受寒引发高热时,她也没有说过一句关心的话。
她与夫君对这个孩子都寄予了无限的厚望,希望他长成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所以在养育他的每一日,她都不敢有半分的松懈,可是心里又在隐隐害怕,怕儿子将来会怪她。
陶母发现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仔细得打量过儿子的脸了,这张脸早已褪去了她熟悉的青涩,额头饱满,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清亮有神,让人移不开视线。
陶母欣慰得笑了笑,“陶硕,你长大了,黄泉之下,你父亲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陶硕仰着脸,依旧在笑,“母亲放心,孩儿不会让您失望,也不会让父亲失望。”
陶硕与苏瑾瑾的婚事仓促得有些过分。没有嘉宾满席,亦没有锣鼓嚣天,两个不情不愿的新人先拜了天地,再拜高堂,夫妻对拜之时,两个人都没有半点诚意,身子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就算礼成。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
苏老爷饮下新人敬的茶,忽然间开口,“瑾瑾,你既然已经嫁为人妇,出嫁理该从夫,断没有还赖在娘家的道理。明日你就与陶硕带着你们母亲另辟府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日后你应与夫君同心同德,从今以后,你与苏府再无瓜葛,过得贫穷富贵都该由你二人共同承担。”
苏瑾瑾先前被父亲扇了一耳光,怒气还未平,就接连遭受了更大的打击。
父亲这是不要她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渗出来,苏老爷狠狠心,当做没看见。唤来管家,“老朱,去把银子拿上来。”
管家端了个托盘走进来,苏老爷继续道,“父亲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明天就出府去吧。”
苏瑾瑾看着托盘里的五十两银子哭得更凶,她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比这个多。
屋外响起梆子声,管家早已退出去,屋内只剩下刚刚结为姻亲的四人。年长的两位长辈强撑满脸的喜色,心下在暗自苦涩。两位新人,陶硕因为心里不舒畅,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最为单纯的还是苏瑾瑾,对空气里流动的不安因子她丝毫未察觉,气鼓鼓地站在一边。大喜的日子里,在场的四人竟然没有一个是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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