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屋子,穿过梅园,就是陶硕和母亲共同居住的院落。府里家奴住的都是大通铺,四年前,两人来到府上之时,父亲却单独给他们母子辟了一个院子供两人居住,这待遇也是好到过分了。看到从大街折返回府的陶硕,苏瑾瑾猛然惊醒,陶硕乍然见到她,脸色也算不得好。
苏瑾瑾先开口,眸子里都是痛恨之意。从前对陶硕的感觉只限于厌恶,如今便能称之为痛恨了。“陶硕,是我低估了你,你趋炎附势,也算是机关算尽了。你就是个低贱的奴仆,活该待在臭水沟里,还妄想癞□□吃天鹅肉,你……你不要脸。”
陶硕胸口一紧,面沉如水,心里也是怒极,正待要反驳。苏老爷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突然冲上来挡在二人中间,扬手狠狠扇了女儿一巴掌。
苏老爷怒目而视,说出来的话却是半点情面都不留,“此事完全是父亲的主意,你长到这么大,性子越来越乖张跋扈,到现在都没人愿意向你提亲,这才不得不委屈陶硕娶你。”
“苏瑾瑾你记住,这段婚姻里并非是你下嫁,而是苏家高攀了陶家。”
“兄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陶母听到响动,走出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向宠女儿的苏老爷竟然给了苏瑾瑾一巴掌,这实在是太过于反常,待她从震惊中回神,才觉得苏老爷的言语有些过分,满脸不认同。
陶硕被震在当地,良久,呐呐开口,“老爷,您这话说得太严重了。”
他不愿意娶苏瑾瑾完全是因为二人性格不合,并没有考虑过门第高低,更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份来说确实是委屈了苏小姐。
苏瑾瑾半晌无话,显然是被打懵了,脸上保持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神色。比起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父亲那一番话才更伤人。原来爹爹是这样想的,原来从前说过的愿意养她宠她纵容她一辈子的话都是假的。
苏瑾瑾一气之下,恨恨得离开了。苏老爷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死死压抑住的心疼这才全部浮现在眼里,沧桑的眼眸里含着一汪清泪,当着陶硕母子二人,他丝毫未觉得失了脸面,也不觉得难为情。事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不中用的东西呢?
苏老爷转过身对陶硕说,“陶硕,我想与你母亲单独谈一谈。”
陶硕点点头。
进到屋子里,陶母连忙给苏老爷倒了一杯茶,“兄长,你方才那番话确实是说得过了,瑾瑾不愿意,婚姻大事毕竟勉强不来,要不还是算了吧!”
苏老爷握着茶杯,摇了摇头,“几年前,陶硕父亲的书信和信物其实我是收到了的,我不曾回信,甚至在你们来到万州城时也未曾提起过,弟妹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陶母半世浮沉,经历过大起大落,还有什么是不知道,又看不破的?她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
苏老爷凄楚地笑了笑,“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当父亲的岂会不知道。若是没有那桩事,确实是我们苏家高攀了,这话并未说错。”
他顿了顿,继续道,“弟妹也别怪我说话难听,齐大非偶,瑾瑾那样的性子嫁进高门大户即便不给夫家招祸,也免不得要吃些闷亏。”
“后来你带着陶硕来万州城,我并非没有想过两个孩子的婚事,可是你也看到了,两个人平日里互相看不惯,性子不合适,我也不想勉强谁!”
苏老爷突然扬起头,语带哀求,“可是弟妹,我余下的时间不多了,唯有看着瑾瑾有人照顾我才能安心地走啊!”
万般不得已之下,苏老爷终于道了心里话,苏母虽然猜到一些,但是这一刻也维持不了表面的镇静,忙追问道,“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见着苏老爷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最终变成令人震惊的绝望。
“上个月送入京城作为盟国回礼的布匹出了纰漏,那匹布想必已经到达京城了,幸亏京城离万州城路途遥远,我还有时间在降罪的旨意下达之前安顿好瑾瑾。”
陶母未曾想到事态会严重至此,不由得乱了心神。她神态慌乱,声音震颤不已,还不忘安慰苏老爷,“兄长何必这般悲观,想必还会有别的解决之道。”
苏老爷凄然得笑了,“弟妹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件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陶母当然知道,同皇家有牵扯的事情,从来都只问结果不问过程,贡品采纳的过程里,单是涉及到的利益关系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等这件事抵达圣听,根本不需要想,无权无势的苏老爷会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人。
苏老爷知道她已经想清楚了,接下来的话更像是在交代遗言,“陶硕那孩子被你们教养地这般好,即便是不走他父亲那条路,将来也定是个有出息的。我这辈子没有其他所求,只希望我的女儿将来能够远离皇家远离权贵,做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就好。”
陶母不知道说什么好,脑海里乱作一团,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走到桌子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尽,方觉得心里舒畅一些。她抿紧嘴唇,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似在思考对策。苏老爷年轻时是亲眼见过这位弟妹的本事的,只静静看着,等她自己想通。
陶母手上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在脑海里搜寻一圈,颓然发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自身都难以保障,哪里还能帮得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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