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喃喃说了一阵,却得不到回应,只能抬头去看陆锦,眼睛里除了歉意,更多的是惶恐:“我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你明白吗?可你又好像特别了解我,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慌,陆锦比她更慌,慌得几乎要忍不住把日记的事和盘托出了,可一想到后果,又紧紧抿住了唇。
夜已经很深,桌上的咖啡都凉透了,陆锦还满脸倦色地站在那里,倒让南安又多了几分歉疚:“不管怎么样,你是为了我好,我很感激,真的。”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声音涩涩的,“你快去睡吧,很晚了。”
陆锦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两手扶住她的肩,挑染的彩色头发丝丝缕缕地垂下来,在眼里映出两道炫丽的虹。
“南安。”她叫她的名字,用一种格外疼惜的语调,“带我回你家吧,我想去看看。”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上最能给你庇护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凌晨两点,头顶的大灯已灭,只余电脑屏幕投射的幽幽白光,割裂了黑暗,劈出书桌前的一方小天地,朦胧又孤寂。
苏韵兼职了一整天,早早就上床休息了,陆锦也终于抵不住困倦,摊手摊脚地睡得昏沉,满室的寂静中,南安呆坐在椅子上,直到眼前的光线缓缓黯淡下去。
陆锦的质问还在耳边盘旋不散,逼得她不得不直面心中日渐深重的惶惑。
每个人都对生命有所求,只有她一个人什么也不想要,为什么呢?
是两岁那年父亲离世母亲远嫁的时候,是寄养在表姨家被冷嘲热讽灌满耳朵的时候,还是宋凉母亲怒不可遏地打出那一巴掌的时候,或者是发现桑娆开始朝着梦想努力,把自己远远甩在后面的时候。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对人生丧失了期待?
委屈、尴尬、懊恼、羞愧,诸如此类的情绪,层出不穷。
那一刻,好像有一把生锈的钩子狠狠钩住了她的神经,恐惧和疼痛让她头皮发麻,心脏钝痛。夜那么深那么长,她翻遍了手机通讯录,却发现自己无人可找。
出于改变现状的急切,抑或是一种寻求保护的本能,拇指按下了一个从未拨过的电话。
母亲带着一点倦意的声音像是从黑暗里伸出来的一只发光的手,牢牢握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心神。
“妈妈……”
南安颤抖着捏住手机,听见自己的哭声,极细极轻。
遥远的大洋彼岸,清晨的阳光洒满了窗帘,叶敏按按眼角,一边披上睡袍走出房间,一边对着手机轻声呼唤女儿的名字:“南安,你怎么了?”
南安极力忍耐着抽泣,紊乱的呼吸却毫无遗漏地传了过去,叶敏眉心一跳,尖尖的指甲划过手机外壳,声音也跟着抖了抖:“你先别哭,出什么事了?你跟妈妈说。”
“我是不是,永远都好不起来了?”黑暗中,南安神经质地左顾右盼,眼泪夺眶而出。
四周黑漆漆的,可她看得见,看得见很多画面,表姨的脸,宋凉的眼泪,还有年幼时见过的父亲的黑白遗像,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得刻苦铭心。
微风吹起紧闭的白色窗帘,叶敏望着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阳光,突然间泪凝于睫:“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那么想啊,你看,你现在考上大学了,哥哥和朋友们都在身边,他们会陪着你,你自己也要试着站起来啊,对不对?”
南安一言不发,慢慢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母亲的样子。
明明已经进入不惑之年,但她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眼神明亮又专注,那么冷冰冰,却又那么美,那么强大,就像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从眼角眉梢到头发丝都无懈可击。
而自己,才刚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眼底就已经是一潭死水般的寂静,究竟是为什么?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窗框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萧瑟的秋风从窗口灌进来,如同压抑的呜咽,与心底的悲鸣搅在一起,盖过了听筒里喋喋不休的劝说。
南安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自己打这通电话的动机有些可笑,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静默片刻,轻轻按下了关机键。
即使是血脉相连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明白她现在的感受吧。
她很清楚,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谁也无法替她承担,谁也救不了她。
唯有靠自己,咬着牙从漆黑的沼泽地里爬出来,把身上的伤痕洗刷干净,才能看清前路。
摸索着爬上床,拧开床头的小灯,窄窄的单人床上铺着淡蓝色的被子,布料沾了窗外的飘来的雨汽,摸上去又潮又凉,像极了记忆里某个人的皮肤的触感。
南安把脸埋进枕头里,慢慢呼出一口气,听着窗外嘀嗒的雨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心口也闷闷地痛着。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可能是病了。
这病来得突然,又像是早就种下了病根,一到这湿湿冷冷的雨天就要发作,全身酸痛无力,心绪也起伏不定,总觉得憋闷,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朦胧的睡梦中,南安仿佛回到了高一那年的课堂上,身边坐着桑娆,周围都是半熟悉半陌生的同学,讲台上还站着不苟言笑的数学老师老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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