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南安依然记得这个阴沉的夏日午后的每一个细节——香烟烧到指尖的细微痛感,她和萧倦互相依靠的身影,还有天边翻涌的灰色云层。
每一帧画面都是再也回不去的美好。
一根烟燃到底,南安稍稍松了一口气,把打火机藏回原处,立刻催着萧倦下楼漱口:“千万不能让我哥闻到,他鼻子可灵了。”
萧倦点点头,跟她一前一后下了楼,马上蹑手蹑脚地钻进卫生间。
桑娆正躺在沙发上看书,趁着萧倦不在,凑到南安耳边小声打听情况:“怎么样啊?他说了什么没有?”
南安摇摇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水才开口:“不怎么样。”
“也对,那可是苏韵啊,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桑娆摸摸下巴,低头翻了翻手机,看见陆锦刚从国外发来的风景图,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要不然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吧?让他出去走走,说不定心情能好点。”
“我没意见啊。”南安放下杯子,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你去跟我哥说说吧。”
“那就这样,我跟北宁商量去哪里,你来劝萧倦。”桑娆打了个响指,一路小跑着进了厨房。
南安一骨碌滚进沙发里,双手撑住下巴,正想着要怎么向萧倦开口,靠枕上那本桑娆看了一半的散文集突然“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还没等桑娆和阮北宁商量好出游的地点,还没等萧倦从卫生间出来,还没等南安捡起地上的书,天边突然炸开一声惊雷。
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敲在窗户玻璃上,屋子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灰色,阮北宁捏着手机从厨房冲出来,脸色比窗外的乌云还要阴沉。
雨声喧哗,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南安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直到阮北宁把手机贴到她耳边,听筒里表姨的声音传出来,她还是愣愣的没有反应。
“妈妈……没了。”
阮北宁挂断电话,紧紧握住南安冰凉的手,一颗眼泪直直砸在她手背上。
南安僵着脖子坐起来,被这句没头没脑又匪夷所思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从胸腔深处涌出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桑娆和萧倦急忙跑到她身边,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张了张嘴,想问一句是不是真的,喉咙里的空气却像是凝成了固体,堵得她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脑海里闪现出模糊的画面,依稀能看清母亲年轻时的样子,明眸皓齿,穿一袭天青色旗袍,拖着大皮箱一步步走远。年幼的她被阮北宁抱着躲在楼梯间,一边流泪一边伸手想去拉母亲的裙角,刚要开口就被身后的大手捂住了嘴,哽住了喉。
不管情不情愿,舍不舍得,接不接受,命运总会在她最没有抵御能力的时候伸出冷冰冰的手,牢牢扼住她柔软的咽喉。
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南安仰面倒在沙发上,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凉下去,突然想起刚刚在那本书上瞥见的话——
父母在,此生尚有来路。
双亲故,余生只剩归途。
☆、疮痍
叶敏是在为南安准备生日礼物的途中出的意外。
那条漆黑的巷子里连摄像头都没有,谁也不知道她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警方赶到的时候,她身上只盖了一件脏兮兮的大衣,手里还紧紧捏着一个小小的手机盒子。
三天以后,她的遗体被草草火化,美籍的丈夫也迅速更换了联系方式,那个带着她最后的体温的小盒子漂洋过海,辗转寄到了南安手里。
漂泊半生,除了一双儿女,以及这份提前为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她什么也没能留下。
“为什么要火化完了才通知我们?为什么不等一等?”满心焦灼地等着拿护照的南安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彻底击垮了,捧着那个手机盒子倒在阮北宁怀里嚎啕大哭,“我们连她的葬礼都不能参加吗?”
“那边处理得太快,我托陆锦去原来的地址看过,人已经搬走了。”阮北宁轻轻抚摸她柔顺的长发,幽幽叹息一声,目光沉痛而清明,“南安,他大概是怕我们拖累他。”
这句话就像一把火,把南安仅存的一丝理智都焚烧殆尽。
那一刻,她被一股奇异又强大的愤怒操控着,狠狠推开阮北宁,眼睛红得几乎要沁出血来:“我永远都是个拖累,是个累赘,对不对?”
阮北宁愣了一下,被她那种像看仇人一样的眼神吓住了,抬手去扶住她颤抖的肩:“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冷静一点。”
南安努力瞪大眼睛,试着去理解他说的话,可眼神空洞又茫然,似乎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有一把无形的刀在胸口的反复捅着,疼痛席卷全身,她一边摇头一边连连向后退,捂着耳朵一路狂奔回楼上,“哐”的一声甩上门。
身体倚着门板慢慢滑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不觉得痛,也不觉得冷,只剩下空空的麻木。
她没有母亲了,她没有母亲了,她又一次被母亲抛下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抛弃?这种折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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