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
桑娆愣愣地攥着围裙带子,好半天才伸出手去握住他的肩膀:“北宁……”
他哭得很隐忍,怎么也不肯回头,她只能弯腰挤到他和料理台中间,用手指一点一点抹去他脸上的眼泪,语无伦次地安慰:“没事的,会没事的,南安马上就下来了,我们等等她……”
阮北宁双手撑着光洁的台面,堪堪把桑娆圈在胸前,他的眼睛红红的,头发也有些蓬乱,滚烫的眼泪打湿了整张脸,伤心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桑娆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慌忙捧住那张湿漉漉的脸,嘴里不停喊着他的名字:“北宁,北宁,你别吓我,你看看我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有我在这里,你永远都不会是孤单一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困境,都有我在你身边,请你看看我,看清楚我。
阮北宁到底还是舍不得让桑娆难过,努力抑制住眼泪,反过来宽慰她:“我没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没事?
母亲骤然离世,唯一的亲人此刻也一蹶不振,他的无助和悲恸一定胜过旁人千万倍。
正因如此,她才那么想要替他分担一些,哪怕是万分之一也好。
桑娆蓦地红了眼眶,踮起脚轻轻拥住阮北宁,一下一下轻抚他紧绷的后背,心脏跳得又快又急,只盼能与他的心跳频率重合。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可以放心地哭,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不告诉别人,连南安也不说。”
她的头发好像长长了,有几缕还乱糟糟地翘起来,一根根刺着脖子和脸颊,又痒又痛,阮北宁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像终于找到了一点支撑,慢慢塌下肩膀,深深浅浅的呼吸尽数扑在她耳边。
“谢谢你……”
用极端暴力的方式打开的房门被轻轻合上,门口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南安下意识握紧了烫伤的左手,继续盯着窗外的夕阳怔怔出神,完全没有要理会对方的意思。
萧倦扫视着周围如同台风过境之后的景象,一瘸一拐地走到南安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烟头扔进垃圾桶。
瞥见那只极不自然地握着的左手,他眉心微动,迅速捏住她的手腕,一根根掰开手指。
焦黑的伤口,翻起的皮肉,像一只饱含热泪的丑陋的眼睛。
“你疯了?”
他睁圆了眼睛,心口像被扎了一刀一样疼,手上一用力,把那截细细的手腕捏得发红。
南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是感觉不到痛,也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受伤的手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她干脆慢慢坐起来,用另一只手抱着膝盖,摆出抗拒的姿态。
“你要干什么?你这是要干什么?”萧倦气得在房间里乱转,喘息声又重又急,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身后那个人还是木然地缩在那里,像暴雨中的一块顽石。
萧倦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重新走到南安面前,半跪下来,把她受伤的左手小心地摊到膝盖上,低头轻轻吹了吹,眼角红得像刚哭过一场。
这也是他的妹妹,是他幼时疼过抱过的小女孩,是会为了他的痛苦而痛苦的小女孩,是与他相伴十余年的小女孩。
萧倦用力砸了一下地板,又怕吓到南安,只能克制着低吼:“你睡了一天一夜吗?叫你吃饭也不应,给你送上来也不开门,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南安眼皮都不抬一下,头越垂越低,好像马上就要睡着了似的,他只好捧着她的手坐下来继续劝说:“出这种事,我们都不想的,你现在这样,北宁该怎么办?昨天晚上你没出来,他就在门口守了一夜,他已经没有妈妈了,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这种时候还要让他操心吗?”
南安依然没有反应,眼神呆滞得像个木偶,萧倦心里又酸又涩,比小时候跟她打架打输了还要难受多了。
眼下的气氛实在算不上温馨,可是看着南安惨白的脸,他心酸之余,思绪突然飘向了遥远的过去。
那时的他们还是倔强的小女孩和顽皮的小男孩,三天两头的闹别扭,每次只消一会儿又会自动和好,从未有过此刻的相对无言,麻木不仁。
睽违已久的旧时光被夕阳煮沸了泼进屋子里,萧倦突然觉得眼眶发烫,有种要淌泪的冲动。
他轻轻握住南安的手指,一字一句缓缓地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真的很羡慕你和北宁。”
南安的睫毛微微一颤,随即又恢复平静,萧倦顿了一下,组织好语言,然后自嘲地扯起一边嘴角:“我也不知道你们俩有什么好羡慕的,饭都吃不饱,还每天被我妈骂……可是你那么黏北宁,北宁也那么疼你,不管日子多难过,你们俩一直都在一起,这多难得啊。
“小姨的事情我也听我妈说过,说实话,我是很难理解她的,如果她知道你们在我家受的委屈,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她说过。”南安终于抬头看了萧倦一眼,眼睛里像是染了墨水,干涸成一片漆黑,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轻如蚊讷,“她说她不后悔。”
“南安。”萧倦不忍心看她的表情,别过脸去轻轻叫她的名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北宁那么懂事,你一点都不像他,住在我家里还要跟我打架,我妈说要把你赶出去你也不怕,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真的不想看到你变成这样。”
52书库推荐浏览: 李不乖 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