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倦嘴巴微张,眼神空洞,显然被这番有理有据条理清晰的说教给吓懵了,旁边的南安也是惊愕不已。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疾言厉色的阮北宁,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正在参加一场辩论赛——对方辩手口若悬河,我方辩手节节败退。
好在,家里还有个充当观众的桑娆。
独自准备晚饭的观众端着一杯水从厨房出来,立刻把比赛拉到了提问环节。
她的提问对象是阮北宁,问题是:你要不要喝杯水?
趁着阮北宁喝水的空挡,桑娆飞快向南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感谢她没有把自己知情者和指导者的双重身份供出来。
南安收到讯号,端端正正地坐好,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阮北宁一口气灌下一整杯凉白开,继续把矛头对准南安,只是语气比先前柔和了许多:“你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是你哥哥,绝对不能看着你胡来。”
说到这里,他的眼角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们没有父母在身边,更加不能被人小瞧,你想想看,要是我们不争气,爸爸在天上会安心吗?”
南安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提到早亡的父亲,脸上像被人甩了一耳光,又痛又麻,慢慢垂下脑袋,搭在腿上的手指一根根攥紧,几乎要落下眼泪。
阮北宁塌下肩膀靠到沙发上,手指轻轻揉着额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知道不该跟你说这种话,但是南安,我真的很累了,你能不能……别再让我担心了?”
他没有打她,甚至算不上骂她,可他的每句话,每个字,甚至每一声轻微的叹息,都像是生锈的钢钉,一寸一寸按进了她的心里。
南安原以为,搬出来以后阮北宁能轻松一点,这个家是他们自己的,除了萧倦和桑娆,还有后来加入的苏韵,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在这个家里,他应该可以安安心心休息一会儿。
可是她错了。
一直以来,阮北宁都被迫在他们中间扮演着家长的角色,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甚至比原来更多,更繁琐。
除了上学,每个月月初要订牛奶,交水电费,每天一早要买菜买早餐,放学后要准备晚饭,周末也不能休息,除了打扫家里的卫生,偶尔碰上天气好,还要安排大家一起出去活动,要是谁有个小病小痛的,他也要关心。
他才十八岁,就已经在过去寄人篱下的生活里磨出了一身厚厚的茧,少年人特有的那种天真明快的神色,南安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
很多时候,他呈现给她的,都是一张中年男子才会有的疲惫面容。
这样的面面俱到妥帖周全,他怎么会不累?
想起阮北宁在表姨家低着头进进出出忙碌的样子;想起自己小时候跟萧倦打架,倔强的不肯道歉,阮北宁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样子;想起他用攒下来的早餐钱给她买漫画书的样子;想起大家都在客厅说笑打闹时,他独自收拾碗筷的样子,南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慢慢从沙发上滑下来,头软软地挨在阮北宁腿边,大口大口呼吸着,眼泪一颗颗滴在他膝盖上,融进浅灰色的布料,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水迹。
“南安,你别让我失望。”
阮北宁轻轻摩挲着她鬓边乌黑柔软的头发,声音里藏着一丝不稳的伤感。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带着阳光下的麦梗般的气息,就是这样一双手,解决了她生活中所有麻烦的琐事,又用掌心深深浅浅的伤疤把她包裹着,细心呵护了许多年。
“我知道了,我会听话的……”
一想起那封不知下场如何的长信,委屈就混合着愧疚和悔恨哽在喉头,南安咬着牙,用力把它们悉数咽下去,直咬得牙根发酸。
那天晚上,阮北宁独自在客厅坐了很久,第二天一切一如往常,早上六点出门跑步,回来的时候带着早餐,上学之前还特地翻出一件厚毛衣勒令南安穿上。
“没事了吧?”
留宿的桑娆目睹了全过程,出门的时候特地悄悄拉住南安问了一句。
南安“嗯”了一声,飞快系好鞋带,桑娆连忙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好啦好啦,宋凉那边我帮你去跟他说,就说是打赌输了才写的信,可以吗?”
南安紧紧捏着冰凉的门把手,沉默片刻,终于无声地点点头。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双琥珀般的眼睛,给她的灵魂带来了怎样的战栗。
☆、回信
持续一个星期的大雨过后,锦城的气温不仅没有回升,反而越降越低,隐隐有突破零度的趋势。
受到天气的影响,班里的人除了上厕所,其余时间都窝在座位上不愿意动弹,连一向最受欢迎的体育课都让人提不起兴趣。
彼时正是青春文学盛行的年代,《萌芽》杂志传遍了每一所高中,跟听歌吃零食聊八卦一样,看小说也成了百无聊赖的学生们课间的一项消遣。
与此同时,一直浑浑噩噩,靠发呆度日的南安也终于发现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爱好。
课桌里原本用来放漫画书的地方堆了几个厚厚的素描本,她的爱好就藏在那些被填满的纸张里——长长的日记,词不达意的短诗,占了最大篇幅的,是她自己写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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