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吸吸鼻子,仰起冻红的小脸看着姐姐:“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人多,妈妈要载客人跑长途,过两天才能回来,铭铭乖,跟姐姐一起等妈妈好不好?”苏韵伸手给弟弟擤了鼻涕,大步走到水井边洗手。
苏铭在身后很乖地“嗯”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井边溅满了冰冷的污水,薄薄的鞋子踩在上面,寒气瞬间从脚底蹿进四肢,苏韵重新蹲下来,用力拽动冰冷的把手冲洗剩下的碗碟。
刺骨的井水浇在手上,刺得头皮发麻,她咬着嘴唇,死死忍住喉头的呜咽,甩甩麻木的手,面色平静地端着碗筷回到屋里。
苏铭坐在火炉边抄写生字,见她进来,马上放下铅笔去拉她的手:“姐姐姐姐,快来烤火。”
苏韵放下碗筷,手指还保持着原来僵硬的姿势,她生怕冰到苏铭,连忙抽回手,口中催促着:“你快回去写作业,姐姐还有别的事要做。”
苏铭小声应了,乖乖回到火炉边继续写字,苏韵望着弟弟稚嫩的小脸,缓缓松了一口气,素来冷淡的面容如同解冻的冰面,慢慢裂开一丝缝隙,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摞书,一管小小的冻疮膏就躺在书上,苏韵又擦了一遍手,拿起药膏慢慢挤出一小截,仔细涂抹在手指上。
她骨架小,即使生了冻疮,手指看上去也依然纤细,只有那种隐隐的痛痒,日复一日被冷水浸泡着,深深嵌进了骨头里。
带着淡淡香气的膏体融进皮肤里,手指很快就开始微微发热,缓解了附骨之蛆般的痛痒,苏韵捏着小小的药膏,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的阳光,突然间想起了萧倦的脸。
过年之前她一直在商场做兼职,萧倦经常过去陪她,有时候白天不能来,晚上也一定会准时在商场下面等着送她回家。
她在商场要搬东西,回家了还有一大堆家务要做,手上很快就生了冻疮,别人看不出来,每天牵着她的萧倦立刻就感觉到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拿出一袋子冻疮药膏,生怕她不肯要,忐忑而急切地看着她,语气甚至带了一丝恳求:“你拿着吧,你不收下我过年都吃不下饭了。”
苏韵倔强地抿着嘴,一动也不动,萧倦急了,把药膏一股脑塞到她手里,拔腿就跑。
“你站住!”苏韵跺跺脚,追在后面哭笑不得地大声喊他,远处的奔跑的身影立刻乖乖停了下来。
萧倦的面容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声音却很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苏韵!以后我们结婚了,我肯定不让你做家务,碗我来洗,地也让我来拖,什么都让我来做!”
苏韵怀里抱着一袋乱七八糟的药膏,表情有些怔愣,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她其实想问他,那我做什么呢?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问题很笨。
如果对方是萧倦的话,答案不是昭然若揭的吗?
如果最后跟她走进婚姻的人真的是萧倦,他一定,一定会把最好的都给她,哪怕自己受委屈,也会免她忧,免她惧,免她苦,不让她有半分操劳。
贸贸然喊出结婚这种话,萧倦脸皮再厚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停在原地朝苏韵招手:“快来啊,我送你回家。”
那阵子天气太冷,他怕苏韵吹了冷风会着凉,特意没有骑单车来接,每天都陪着她用脚步丈量这段回家的路。
苏韵心里酸酸胀胀的,咬了咬嘴唇,抱着袋子慢慢走过去。
眉眼清俊的少年站在路灯下含笑望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明朗的欢快,那是后来的很多年里,她梦中最常见的场景。
彼时的她并不清楚未来等待他们的会是怎样难堪的分崩离析,她只知道,前方那个笑容明亮的少年,是人生中最美好最温暖的意外,是上帝给她的恩赐与福祉。
她要笑纳。
于是,十六岁的苏韵深吸一口气,终于放下心头最后的那一点犹疑,眉眼带笑,步履轻盈,迎着寒风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少年。
如同走进一场经年不散的美梦。
☆、春至
南安在锦城生活了十几年,已经深知这座城市的刁蛮习性——夏季酷热,秋季干燥,冬季严寒,春季多雨,总之,没有一个季节能让人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地度过。
刚过完元宵,蛰伏了两个月的雨水立刻倾盆而下,到处都冒着湿漉漉的寒气,反而比过年时更冷。即使开学以后每天都能见到宋凉,南安早上被阮北宁从被子里拎出来的那一刻还是觉得万念俱灰。
雨天不方便骑单车,上学只能坐公交,南安裹着厚厚的围巾迷迷糊糊从车厢里挤出来,半边身子都淋了雨,缩着脖子站在原地等身后的桑娆撑伞。
天蓝色的伞面笼罩在头顶,两个女孩立刻哆嗦哆嗦地抱成一团,顶着大风大雨往校门口走。
桑娆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什么鬼天气啊,我都快冻死了!”
“我哥说了,倒春寒最容易生病,你放学去我那里喝姜茶吧,他煮了好多。”南安替桑娆拢了拢围巾,然后自顾自地低着头闷声走路,不再说话。
她自幼怕冷,尤其不喜欢雨天,总觉得原本清明的世界被雨水一冲,立刻粘连成一片混沌,湿湿冷冷的,让人从心底生出无尽的焦躁与厌烦,比天黑时独自从梦中惊醒的感觉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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