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种关于负面情绪的思考并没有持续多久。
到教室后门放雨伞的时候,南安碰见了苏韵。
她手里攥着一把有些破损的黑色大伞,雨水顺着伞尖不停往下淌,南安下意识让了一下,发现她身上只穿着两件粗线毛衣,脸色很苍白,目光在自己脸上游离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南安跟苏韵平时并没有深交,她一向很慢热,苏韵又性子寡淡,两个人都不是主动派,就算偶尔一起吃饭,也始终不曾好好说过话。
此刻,苏韵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脸上难掩焦急之色,南安意识到自己是时候做点什么打破僵局了,于是主动发问:“你是想问萧倦的事吗?”
苏韵愣了一下,把脸扭到一边,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萧倦今天请了病假没来上学,苏韵家又没有电话,他早上还特地发短信让南安转告苏韵。
南安原本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但见到苏韵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又很为他高兴,脸上也带了点笑意:“萧倦病了,今天不能来上课,他让我告诉你一声,叫你回家路上小心点。”
“他病了?严重吗?”苏韵缩着脖子,小小声的追问,语气很急切。
南安很想打趣她两句,又怕唐突了她,只能笑着安慰:“没事没事,就是小感冒,很快就好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苏韵的表情没那么凝重了,主动截断了话题,放下伞就往教室里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南安瞥见她脸上贴着几缕湿漉漉的头发,雨水一直顺着头发流进了脖子里。
她的脖子很细,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因为寒冷,裸露的皮肤已经浮现出一种脆弱的浅灰色。
“苏韵!”南安突然开口叫住她。
苏韵回过头,隔着几个打闹的男生静静地望着南安,精致的面庞仿佛冰雪雕琢而成,美好到极点,又清冷到极点。
南安心生不忍,上前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教室一角,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长着冻疮的手指碰到那团温暖的火红色,苏韵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眉间皱出一道深深的暗影,让人看不清她眼睛里的情绪:“我不要。”
南安想起过去仰人鼻息缺衣少食的自己,更加心疼眼前的苏韵,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你拿着,你是萧倦的女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啊,别跟我客气,好吗?”
苏韵继续摇头,上课铃却在这个时候响起,吓得她全身一震,脸色更难看了:“我真的不能要。”
南安盯着她黯淡的眸子,强行把围巾搭到她肩膀上,拨开她脸上的湿头发,学着萧倦的样子笨拙地咧开嘴:“这个是新的,我才戴了一会儿,就当是新年礼物好了,你别嫌弃。”
“我没有嫌弃,只是……”
苏韵还要再推辞,南安却揽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座位上,低声问她:“我们是朋友吧?朋友之间不要这么客气。”
周围的人慢慢安静下来等待老师,苏韵把下巴埋进暖暖的围巾里,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勉强算是接受了。
南安笑了笑,随即又安慰她:“萧倦明天就来上课了,你别担心。”
苏韵“嗯”了一声,她才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桑娆趴在桌上打盹,见南安回来,立刻凑过去打听情况:“你怎么把围巾给她了?”
“新年礼物啊。”南安不愿多说,随口敷衍着。
桑娆却不依不饶,扯着她的袖子不撒手:“啊?你都没有送我新年礼物!我不管,你要补给我一个。”
南安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出来,狠狠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你还有脸问我要礼物?你平时敲诈我的东西还少吗?”
自从担任南安和宋凉之间的信使,桑娆就经常打着封口费的名义搜刮南安的东西,包括她的衣服、钥匙扣、新耳机、新日记本,还有阮北宁送的新抱枕。
想到自己那一堆宝贝南安就咬牙切齿,桑娆也知道见好就收,被她一掐,气焰就低了下来:“行了行了,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南安不再理她,习惯性歪着头把目光投向左前方,盯着宋凉的后脑勺发呆,桑娆一阵肉麻,阴阳怪气地“咦”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趴着。
隔着大半个教室,第一小组靠窗的座位上,苏韵也用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伏在桌上,脸贴着柔软厚实的围巾,眼泪一滴一滴被吸进毛线里。
她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哭,连流泪都是克制而隐忍的姿态。
双手在桌子底下紧紧攥着围巾上的红色流苏,像攥着一条花色艳丽的毒蛇,苏韵咬着嘴唇,心头突突跳着,手指一根根插进毛线的缝隙里,揉搓片刻,突然猛地往两边扯。
力气用到一半,她又犹豫了,慌忙松开手,细细抚平被扯得有些松散的围巾,眼泪夺眶而出,浇熄了胸口那团无名的怒火,翻腾的情绪终于渐渐归于平静。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她含着笑……”
讲台上,年长的女老师饱含情绪高声念着课文,苏韵悄悄擦去脸上汹涌的泪水,强打精神去抄写黑板上的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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