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父亲总是很忙碌,忙着上班,忙着应酬,忙着和母亲争吵,忙着夺门而出,从来无暇关心她。
受了委屈,第一个为她出头的人是阮北宁,闯了祸也是阮北宁在善后,生活里那些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有南安跟她商量,这些本该由父亲做的事情,都让别人去承担了。
在桑娆的世界里,父亲的存在就相当于一个提款机,冷冰冰的,只会哗啦啦往外吐钞票,让她在物质上超出许多同龄人,关于亲情的那一块,却是一片赤贫。
父亲离婚后就要搬到现在的女友家里,然后和对方组成新的家庭,这些消息是她从父母的最后一次大规模争吵中听来的,绝对准确无误。
她和父亲——以前还能偶尔坐在一起吃一顿饭的父女俩,从今往后,除了每个月按时打到银行卡里的抚养费,大概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吧。
这个已经略显老态的中年男子,带着满腔热情,义无反顾地逃离家庭,逃离妻女,投身到自己迟来的爱情里,如释重负,连脚步都变得轻盈。
这种回光返照般的热情没有伤害到前妻,却深深伤害了与他血脉相连的女儿。
桑娆慢慢躺回沙发里,茫然地望着头顶惨白的天花板,没有哭,只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正在慢慢分裂,剥落下来的那一部分锁进了父亲的行李箱里,会被他带到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从今往后,这个家里失去了男主人,她失去了父亲。
父亲除了自己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什么也没带走,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了她们母女,母亲也欣然接受,办离婚手续之前还特地为父亲配了一身得体的西装。
两个人再也没有争吵,而是满面笑容地结伴打车去民政局,应该跟当初结婚时的场景并无二致。
撕扯纠缠了大半辈子,闹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打得头破血流的场面也屡见不鲜,到了最后,这对夫妻终于还是给彼此留了一点点体面。
为此,桑娆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南安几个轮流去她家陪着,她也不吭声,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觉看电影,人也瘦了好几斤。
等到春季过了大半,天气晴暖,她终于收拾好心情去南安家吃饭的时候,阮北宁为她留的那两盒肉丸子早就被萧倦吃完了。
萧倦存心要逗一逗桑娆,完全不知道见好就收,还当着桑娆的面满脸陶醉地回味起来:“红烧清蒸轮着吃,配上白饭那叫一个香啊!你没吃到真是可惜了。”
“你是不是皮痒了?”桑娆气得直跺脚,立刻来了精神,追着他在院子里一圈圈打转。
苏韵是个老实孩子,忙不迭地跟在桑娆身后道歉,顺带掐了萧倦几下替她出气。
萧倦被掐得嗷嗷直叫:“诶诶诶!媳妇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我的皮都快被你拧下来了!”
他嚎得惨烈,苏韵还没说什么,桑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去拉苏韵的手:“行了行了,我又没真的生气,不就是几个丸子吗,让北宁再给我做就是了。”
苏韵这才松了手,见萧倦揉着胳膊嘻嘻哈哈地凑上来,又忍不住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幼稚鬼。”
阮北宁搬了把椅子在走廊上晒太阳,手里还端了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小口,眯起眼睛细细品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天就做吧,多做点,你们吃饱了想带多少就带多少。”
萧倦欢呼一声,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歪着头提醒阮北宁:“你多做点儿,我要送人。”
他没明说,阮北宁却懂了,旁边的苏韵也懂了,红着脸一个劲地朝阮北宁摆手:“不用不用,你上次送来的已经够多了,别再破费了。”
萧倦抬手拦住她,转头又向阮北宁叮嘱了一遍:“她家小萝卜头爱吃,你给我装一盒吧。”
阮北宁点点头,把杯子里浮上来的茶叶一口气吹下去,又朝苏韵笑笑:“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别跟我们客气了。”
苏韵嗫嚅着还想推辞,萧倦却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院子中间,抬手拍拍树荫下的桑娆:“来来来!打羽毛球,我们两个一边,你一边。”
桑娆被他吓了一跳,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看着天气还好,也想活动一下,就进屋去拿球拍和球,顺便拖着南安跟她组队。
南安正窝在客厅里睡午觉,冷不丁被叫醒了拖到阳光下,起床气又发作了,脸上杀气腾腾的,想也不想就横了萧倦一眼:“你怎么这么多事啊?烦死了!”
“关我什么事啊?”萧倦哭丧着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桑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悄悄向南安递了个眼色,捏着羽毛球对萧倦微微一笑:“不是要打球吗?来啊。”
球拍轻轻一抬,轻盈小巧的羽毛球从院子上空划出一条白色的弧线,结结实实砸在萧倦的鼻梁上,一场大战拉开序幕。
茶杯里琥珀色的茶水倒映着头顶纯净蔚蓝的天空,阮北宁垂眸欣赏了一会儿,慢悠悠地盖上杯盖,活动了一下肩膀,回屋开始着手准备今天晚饭的主菜。
春光明媚,暖洋洋地洒在院子里每个人的脸上,蛰伏了整个冬季的悲伤和彷徨,此刻都化作飞扬的柳絮,和年轻的笑语交织在一起,被春风吹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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