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得了病,陈俨自然没有参加之后两日的岁考。第一名易位,则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范文卿好不容易熬完这岁考,觉着自己半条命都去了。一来是备考太累,二来是太自责,他后悔自己没有在发现有人意欲给陈俨下药时及时告诉他。
岁考之后便是短暂的假期。范文卿想着与陈俨同寮住了半年也算有点情分,这会儿都快过节了,加上自己内心隐约的负罪感作祟,遂亲自去买了京城最好吃的点心,拎着去了陈府。
这一日,大雪刚停,积雪足有一尺厚。
范文卿气喘吁吁地拎着点心盒子赶到陈府,却看到府上门额还挂着白。
他陡然一愣,这是府上有人过世了的意思?
陈家在京城算不得名门望族,就算有什么人过世了,范文卿不知道也很正常。
门房探出个脑袋来,看看范文卿:“公子可是来吊唁的?”
范文卿心里一惊,难不成、陈俨他……
不不不,怎么会……
范文卿连忙晃晃脑袋醒神,递了拜帖过去。那门房小厮道:“啊,是我家公子的朋友,里边请。”
范文卿一颗心悬着,门房小厮走在前边叨叨着:“我家老太爷刚过世,原本今日应不少人来吊唁的,可下了大雪,这会儿还没甚么人来呢。”
范文卿松了口气,伸手大力抚了抚心口,还好还好……
不过既然来了,给陈俨祖父上柱香也是应该。门房小厮领着范文卿进了灵堂,范文卿四下迅速瞧瞧,觉着这灵堂可真是冷清。白烛高烧,侧旁跪了一位披着麻衣的妇人在给逝者化纸元宝。
她身旁则站了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看年纪恐怕是陈俨的叔叔。那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瞥见范文卿进来,也没高兴理睬他,突然脱了麻衣就先出去了。
范文卿从没见过有人家丧礼会是这个样子,他胆子小,想到小殓过的尸体就供在帘子后面,觉得有些恐怖,还忍不住咽了咽沫,悄悄放下手中点心盒,上前给陈俨祖父上香又磕了头。
他做完这一切,转身看到跪在地上的妇人。他想,这难道是陈俨的母亲?那他父亲去哪儿了?陈俨人呢?
他低头对那妇人道:“您节哀。”
妇人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哑声道了谢。
范文卿一时局促,不知说什么好。
他正不知往哪里去,这时陈俨恰进来了。他穿了孝衣,脸色惨白,唇上毫无血色,看来因为那药病得不轻,加上家中有长辈过世,更是雪上加霜。范文卿惴惴抬头看他一眼,小心道:“贤弟还好罢?”
“不好。”直截了当。
范文卿一愣,这家伙可真是不会说客套话啊。不过他亦没说错,这个样子,确实看起来很不好
这样想想,陈俨不过是爱讲真话罢了。陈俨说他蠢说他笨,好像也是事实。范文卿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忽然感到很悲伤。
他果然,是个笨蛋。
陈俨似是要扶母亲起来,这时从外头忽冲进来一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也是穿着孝衣,面有凶意,手里还拎着个木桶。
范文卿被这架势吓住了。
那女子疾步走过来,指着陈俨母亲就道:“为何公公将这宅子留给你?这些年什么好东西都是你们长房的,临了临了,公公连个有顶的屋子都不给我们!你说凭什么呀?!”
陈俨不慌不忙地将母亲扶起来,站在她身边看了一眼自己的婶婶。
陈俨母亲哑着声音虚弱回道:“公公这样说罢了……我又并非不让你们住了……”
“嗬!”那女子一双眼瞪大了看着极凶悍,厉声道:“这时候了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她说着冷笑起来:“大哥走得那么早!你敢说你没与公公私通?”她又指着陈俨道:“这个当真是大哥的遗腹子?”
陈俨母亲眉头深锁,声音哑得令人心疼:“珠绣……话不能乱说的。”
那女子又冷笑一声,拎起手边木桶就朝自己嫂嫂泼了过去。
范文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来只见陈俨挡在他母亲身前被泼得浑身湿透,水顺着脸颊从下巴滴下来,在这三九寒天里看着冷透了。
范文卿站在一旁像是被冻愣住了,他家和平得很,长到这般大也未见过妯娌之间闹成这样。他缩手缩肩地站着,好似下一瞬那冷水就会泼到自己身上。
而陈俨站在自己母亲身前一动不动,目光冷寂,那张惨白的脸也格外吓人。那女子丢了手里的木桶,斜了他们母子一眼:“真是晦气!”
范文卿见那女子转身气鼓鼓地出去了,如释重负地大叹口气,回过神急急忙忙冲上前去握住陈俨手臂,左看看右看看,说话都有点不利索:“这、这得赶紧、赶紧换掉!”
陈俨转过身看看母亲略湿的袖子与肩头,伸手去擦。好像多用点力,再用点力就可以擦干。
他母亲忙道:“娘没事……你、你快去换衣裳。”说罢又看一眼旁边站着的范文卿:“快……快带他去换掉。”
范文卿点点头,拽过陈俨就将他往外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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