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之下是棺葬还是骨灰坛?”他边问着,边为身旁的脱缰小兽取走沾在发上的细小线叶,只是马上就被她挣脱开。
“是骨灰啦。”她不是故意挣脱他跑去玩,她是去摆供品,等摆好摆妥才招呼他大少爷过来。
“那就是说,师父没将任何东西藏于坟墓之中。”
“呃……我觉得呀,爷爷应该不会希望有人打开他的骨灰坛吧。”
“你放心,我还没有冷血不孝到那种地步,师父也不会糊涂到将皇室之物藏到那种地方。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东西过于重要,我不想放过任何可能。”乐正熙淡淡睨了她一眼,随后走上前,从竹篮里拿出三炷香,点燃置于墓前。
“你不要难过着急,爷爷应该把藏宝图藏在屋里哪个安全的地方,只是没那么容易找到,等会回去我再帮忙一起找就是了。”
“我没有难过,更不曾着急。”顺利找到藏宝图带回去自然是好,现下没找着,就算掘地三尺他也要把东西找出来,毕竟那是唯一能用作跟陛下谈判赦免她罪证之物。“过来给师父上炷香。”
“我怕,不想过去。”
“怕什么?在我记忆里你向来百无禁忌,是说不听也骂不乖的麻烦性子。”
她要说知道怕字怎么书写,他才要为她拍手喝彩。
“我哪有?”崔鹿棠刚说完,突然就变得好心虚,“我只是记得以前我每每跑来找你玩,爷爷都会好生气、好生气。”
“那是师父在授课。”
明知道别人在教授徒儿知识,她却不管别人是教琴或教武,在室内需要静心还是在室外需要专注,不是提着哪只野兔的耳朵,便是抱着哪只野猫野犬跑过来胡闹捣蛋,换做是他,他也生气。
“我猜爷爷一定很不喜欢我黏着你,你那么认真、那么听话,我却只会整天无所事事满山跑,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只会认为是我惹了大麻烦,害你不得不要我。”
她的确惹了麻烦。
不然她以为他这么卖力找回皇室至宝是为了谁?只是他不愿把她留在山上孤零零一人,唯有想办法将功赎罪,才得以把她留在身边。
“你想太多了,师父的本意就是要你无忧无虑无所事事,何况他早就有意将你许配给我。”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无法相信为何当初师父会如此笃定他会要她。
记得那日,她好似是带着一只受伤鸟儿跑来,小小的身子努力着攀上窗棂,想跟忙着解读琴谱练习琴艺的他打招呼,却遭到师父的恼怒喝止。
她受了好大惊吓,当即连滑带坠地离开窗边,捧起一旁为鸟儿制作的简陋小窝,一跌一滚地跑开。
当时望着她跑远的背影良久,师父突然放下手中书册,发出语重心长的叹息,“崔侍中纵横官场几十年,处心积虑、暗中勾结党羽,企图趁着君主年幼推翻秋氏政权,却因长子在战场上的一次失误,和险些害死陛下最宠爱的谋臣而被下令抄家流放,他能有这样纯真无垢的孙女,也算是上天对他的一丝怜悯。”
朝政之事他不懂,崔侍中的恶行他却略有耳闻。
但她是无辜的,在她身上,他仅仅看得见那片未曾沾染任何黑白色彩的纯净无瑕,实在无法把她跟她的亲爷爷联想在一块儿。
“那女娃儿自小我就任由她无忧无虑地在山上长大,此时我能跑能动,能教能说,日后等我百年归天,她就此变得无依无靠。今日向你讨了这家传玉佩,若到时我无法行动,希望你能照顾好她。”
照顾她自然没问题,只是日后她已经长大,跟在他身边关系不明不白,难免会遭受流言蜚语,而他对她,又只会由始至终都坚持“照顾”而已吗?
接下来师父所说的话,就仿佛看穿他的所有心思那般——
“有些事对她说,她只会回应我“啊咦呜哦呃”,完全没听懂,反倒是你,到了这个年纪早已非懵懂孩童,应该懂得为师的用意。日后待你取回玉佩,若觉得就她也无妨,那便用你认为最好的方式将她留在身边,若你已有想要执手一生的人,那便放她回归此处,像之前那般任由山林野兽伴她过日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师父的意思他懂,若到时想要便娶她为妻,若心中已住进别人,就让她保持现况。
之后他一去不回头,师父亦仿佛察觉到他的心思,给他时间,留他一人细想,关于要她之事,这些年来不曾再提。
“爷爷跟你说过那种事?!”那时她是个只会乱跑乱跳的奶娃娃,爷爷在那时就已经为她那般用心良苦了?“那、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吗?”
“不只。”他对她的喜爱,在他们都不曾察觉的更早之前。只是若说得太直白,他怕有人会骄傲,所以只回了简单的两个字。
“那是什么时候啊?告诉我嘛。”
“啰嗦。快给师父上香。”
乐正熙将点燃的三炷香塞入嫩白手心,自己也跟着拈香拜祭起来,然而那有意无意举高掩住俊脸的衣袖,暴露出内心的某种情绪。
“上香就上香。”原来有人害羞哦?
她还有好多事想要问他,可惜她还来不及问他那个最紧要的问题,“嗖嗖”几声古怪的声响在这时养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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