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微低下头去,面上的神色变幻不定,瞳和白羽都不说话,只是沉默。
半晌,衔微方才抬起头来,“我确实不知道我还能是谁,爹娘去世之时我很小,什么都记不得了。近百年来,我只有爷爷跟碧落两个亲人,不是他们,我也无法修炼,只怕早就死了,所以,我绝不会站到他们的对面。”
白羽紧盯着不放,“即便那意味着你要站到你的族人的对面?”
衔微苦笑,“我哪知道芺族是什么,在哪里。若真有一天,你们跟我那所谓的族人对立,我…… 我要么站在你们这边,要么……”他顿了顿,接着道,“两不相帮。”
白羽不答,瞳却若有所思地望向白羽,“白羽,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羽的视线从衔微那里转向瞳,再转过身去,望着场中的元长天。
“此刻在这里的四人,你是前任仙君跟天魔女生下的天魔太子,我是昆仑韩逸上仙跟文梦娘娘之女,元长天是仙界华惟仙君跟云白娘娘的独子。你觉得,衔微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吗 ?”
寒风吹得白羽衣袂飞舞,良久之后她淡然道,“我们越是不知道衔微的身份,只怕,他的身份越是惊人。”
两日后,瞳立在玉门关对面的祁连雪峰峭壁之上,远望着山下的吹角连营。
衔微此刻便在下面,而张铁阿自会在元长天训练完毕之后让他跟着土城关的新卒们一起出发。
寒风凛冽,吹得瞳的长衣衣袂翻飞,如战旗般猎猎作响。
沉默了很久之后,瞳低声念道。
“吾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
他转过身来望着白羽,神色坚毅。
“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何外祖要将我带入人间界。”
“我们的朝堂除了文臣武将,还有三族族会,由族长、耆老、三军统领组成。魔族三军中,天魔军永远在现任魔帝手中,黑魔军曾在我母亲楚虞治下,母亲死后,由我外祖母黑魔族长殷纪娘娘交了给我。而血魔军最是麻烦,不知你是否听闻过魔帝有一儿一女,但有时又说魔帝只有独女?”
白羽摇头,瞳于是接着说了下去。
“我母亲有一位兄长,名为干戚,但干戚是血魔,非是天魔。故而,只有我母亲可以继位魔帝。只是数百年前她便入人间界,遇到父亲后便不曾再回魔界,故而血魔军由干戚代为执掌。而干戚死于数百年前的少昊一战……”
瞳说及此处,语声微顿,白羽知他所说乃是当年在少昊铭峰,爹爹渡的天魔大劫。那一劫爹爹的前世无咎上仙身死,魔界死伤无数,因为种种缘故,甚至连仙界神界都有参与。那一场混战让娘至今都对魔界和神界不假颜色。
当然,既然爹爹跟娘已然团聚,而元曦和楚虞都已去世,连娘当初对于他们也不曾做些什么,自己还需要说什么呢?
见白羽神色如常,瞳心下轻轻一舒,接着说了下去。
“血魔军此后便由我另一位外祖母端己娘娘代管,干戚有一儿一女,其子便是前日我们曾见过的森罗,其女名为轻罗。按说我本应在数十年前接管血魔军,但因我爹娘转世,我来了人间界,才推迟了接管之期。”
“魔界军民不分,向来心齐,三军森严,如臂使指。而我两位外祖母都对我极是宠爱,我从小到大,并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即便是森罗接掌血魔军,我其实也知道,这不过是每一任魔帝登基之前的一重考验罢了,端己娘娘怕出什么问题,甚至借我在血魔军里的眼线之手将血魔军的动向都传了给我。”
瞳沉默下去,渐渐地,面上浮出苦笑。
“白羽你看,我其实还不如元长天。一切按部就班,即便是磨难,也是有依仗有退路的磨难。
“故而,魔界之事虽然发生了些我不曾想到的周折,但我这过去数日一直想着的是要如何去牵动大势,以人间界我们这些年的布置,借昆仑之势,借仙界之势,加之轩辕剑在我手里,必可以兵不血刃地将魔界再算计回我手中。即便森罗说外祖失踪,我可曾真的当回事情?依然在人间界滞留不去,想先把元长天握在手中,倾覆人间界的新朝,然后去昆仑跟你父兄商议修仙门派之事,如此将人间界、昆仑和仙界串通,重建格局,到时甚至可借仙界请出神界谕令,兵不血刃地夺回魔君之位。斯时,四界皆通,我们魔族数千年的牺牲,也该是时候让天下人知道。只要四界一心,天地再是大变又如何?我们四界都是人族,我再不想只让魔族做牺牲了。”
“但我错了。果然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只想着权谋,未尝知铁血。”
“若我相信我是对的,纵是流血又如何?如你所说,因为一部分族人刚烈地死去,所以大部分的族人可以有血有肉地活着并随时准备站出来护卫所有族人,跟所有人都躲藏在神的身后,只会祈祷不敢奋争,将命运全部交给别人相比,对于一个族群来说,你选择什么?”
“可笑我还觉得王劲的格局小了。王劲只不过希望少一些牺牲,我却连血都不想流,只想以权谋得天下。却不曾想过借神界谕令得来的人心,非是人心,四界也不可能凭此一心。若我连我的族群都要借势以压,不但你们昆仑会瞧不上我,连我自己,现下也不太瞧得起自己。更不要说,这样的四界,如何能渡得过天地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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