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寒于到最后齐帝也不曾提起父兄出殡一事。
林家数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不畏生死,到头来,竟是白负了这忠。
此时不知何人又吹起了羌笛,悲凉落寞,空远悠长。凛冽的风继续刮着她的脸庞,她的手脚冰冷僵硬,像是沉在了冰点里。
回头望去,营地篝火熊熊,账内也逐渐点起了油灯,影子穿梭在白色的牛皮大帐上,巡逻的士兵井然有序围着营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罗州军营是她最后的守望。
可是现在?
阿爹,大哥,这条路真的是对的吗?回顾赤子之心的十多年,她第一次感到了怀疑。
“林芜岚。”
来者打断了她的思绪。
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色戎装,去了凤翅盔,黑发高束,两鬓发丝却又有些草乱,却见面廓柔和,眉眼狭长,且有些风流之意。芜岚明白这等男子是永远不会属于边疆的。
身旁的骏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一手勒住马缰绳,未等到她的应答,他又再次开口道:“中郎将林芜岚。”
“作何?”她皱紧了英眉。
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疲惫和沙哑:“北部余孽已经剿除大半,哈尔赤弃甲而逃,我命一小支铁骑精锐部队追去了。”
“哦。”芜岚有些恍惚,沉了一口气,再睁眼时一片清明:“失礼了,殿下,烦请殿下下令让北部的兄弟也先回来吧,这冬日里哈尔赤再往草原深处去恐怕也活不过几日了。”
她起步欲走,他急忙拉住她的手臂:“林霍将军…”
仰头见他浓眉皱起,眼神急切,很少会见到这样的他。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胸中实在苦涩,没有太多话要言明。
“你受伤了。”她顺着他的手臂看去,臂间扎着白色绷带,隐隐透露出血迹,芜岚眼疾手快就要将绷带拆去一探究竟。
他不着痕迹的避开,一手覆其上:“小伤无甚大碍,肖苇已经帮我包扎好了。”他躲开了她。
她实在累极了,也不想求证伤势如何,讪讪的收回了手。
“再说…“他也不过认真了半刻,芜岚猜他要说些胡话出来,可他只说了两字便沉默了下去,她恍然明白这已经不是五年前的九皇子了。
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面上却无言无语。
“末将还有事,先告退了。”她躬身作揖,缓缓转身。身后的人仍旧不发一言,她自嘲一声加大步伐疾步离开。
九皇子虞述五年前派遣至罗州任司隶校尉,监察军中事务,来势汹汹,却不过是无权的虚职。
就算是身处于边疆的百姓都知道,九皇子虞述是齐帝南下荆州时宠幸的歌姬江雨筠所生,只是诞下皇子后,江氏因身体不济,香消玉殒。
齐帝为了皇子的身份好听些,其母指配于从正三品尚书令刘复大人作义妹,尚在襁褓之中的九皇子交于皇后抚养。
皇后长年病中,处处随着九皇子的意。遂九皇子不学无术,整日呆在乐理局之事,众人看在皇后面子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算是传到皇后耳中,被强行带回寝殿,九皇子也是换个法子,把乐理局的班子干脆直接搬到寝殿之中,其实质不过是挪了个窝而已。
这二十年来过得也算顺风顺水,却不知被谁暗中参了一本,传至齐帝耳中,称,九皇子虞述已至弱冠之年,不务正业,靡乱后宫。
齐帝这才想起还有这个皇子,谗言佞语再一入耳,九皇子就被押上了去罗州的马车上。
对于虞述来说,这一次就像是以往被母后带回寝宫一样,过几日母后还是会随了自己的意。
不过与他所想相反,他这一去却是无人问津的五年。于是乎,他开始醒悟当初被人谗言,似乎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芜岚第一眼见虞述,因连日来的赶路,他并未穿着官服,守城卫令他出事校尉上任文书,他一摆手,道:“你给林霍老爷子说我是虞述。”
守城卫听得这狂徒小儿放肆之言,心里百般不悦,大将军的名讳是随便乱喊的?但心里惦念着他或许真是九皇子殿下,也不敢造次,所以只怀着怒气嚷嚷着说到了芜岚眼前。
彼时林霍正在前线与高戎恶战,就这样芜岚替父亲接见了虞述。
不同于草原上策马扬鞭的儿郎,他恰似画中走来,身着一袭水青衣,玉冠高束,眉目之间婉转留情,薄薄的双唇噙着笑意,丝毫不见因派遣至荒芜的罗州而失落。
他自是潇洒,携了王府中的家奴至罗城府邸,日日弹奏靡靡之音,还时常邀军中各方司职,懈怠军务。
只是这饭局非但无人应邀,军中将士背地还取笑于他,是为齐帝不喜,无能之辈。他自己又怎能不知?只是他压根不在乎别人看法。
长兄林无岩常说她是七窍玲珑之心,所以众人说他不堪造就,她就偏信这人骨子里带着困兽犹斗之心,这罗州留不住他,父亲更留不住他,而她更不值一提。
第3章 圣上口谕
芜岚一进营帐,就见中常侍薛吴坐在了炭炉旁,火光映着他的脸,只听他高声细气传来:“中郎将可是等煞咱家了,要说这罗城还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冷死人了,就这…这炭火也是京城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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