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顾先生约我去新世界饭店,幸好你来得及时,帮了我很大的忙,我须得向你道谢。但是我也有点想不通,冯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我当时在那里的?”
山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裙裾。
她低头,轻嗅手里的那束小野花,却不知,在对面人的眼里,自己也如一朵风中轻颤的洁白幽兰。
冯恪之望着,就想起了昨夜自己摸过的照片上的那张小女孩的脸庞,正微微出神,冷不防听她问出这个,回过了神儿,吓了一大跳。
旖念顿消,第一反应就是立刻编个借口,譬如正好饭店有人看到了,通知了自己,好把事情撇干净。
但见她问完这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
不过一个电光火石间,冯恪之就改了主意,决定向她坦白。
只有这样,说不定还能挽救。
“兰亭,我错了!”
冯恪之立刻说。
“我向你老实交待!是你办公室的一位胡太太告诉老闫,老闫又告诉我的!”
他顿了下。
“至于老闫……他就是我让他去跟你的。”
“这其实是当初我花钱让宪兵上课的同时,为了追求你干的另一件事!我早就后悔了,想向你坦白,好求得你的谅解!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正好借了这个机会,我向你诚挚道歉!”
“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干这样的蠢事了!”
冯恪之一口气说完,望着孟兰亭。
孟兰亭一怔。
本以为他会矢口否认,自己就可以痛斥他一顿了,没想到他竟承认得这么痛快,连带着又是认错,又是发誓,心里原本的怒气,好似拳头打在了棉花堆上,软绵绵地借不到力了。
“兰亭,你原谅我吧。这真的是我最后一件瞒着你的对你做过的不该做的事!我发誓!”
他的表情,诚恳至极。
孟兰亭和他对望了片刻,脑海里浮现出那夜他陪着自己,要自己打他的一幕,心一软,几乎就要相信他了,突然又想起那天在教务处里听来的别人对自己和他的议论,想到现在恐怕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了自己和他的所谓“关系”,火气顿时又上来了——只是那种气愤,却不方便在他面前发泄,于是冷笑:“恕我直言,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在我看来,都和……”
她本想骂他“和放屁一样”,但那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
顿了一下,“都毫无信用可言!”
“还有,和你说过多次了,请叫我孟小姐!”
面前的这张脸,实在可厌。
孟兰亭将手里的野花朝他脸摔了过去,转身就走。
冯恪之闭了闭眼,睁开,见她已经撇下自己下去了,伸手想捉住她,又不敢,只好抄起她不肯坐的衣服,继续在她后头跟着。
见她步伐如飞,一下就将自己甩在了身后,转眼到了一段草木茂密的狭窄的拐弯处,正想追上去提醒她小心脚下石阶,突然见她站定了,整个人仿佛僵住。
“兰亭!”
冯恪之立刻感到不妙,叫了她一声,几步并作一步地奔了过去。
“蛇——”
孟兰亭感到自己的脚腕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低头一看,尖叫出声。
“别动!”
冯恪之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喝了一声。弯腰一把捏住了一条刚在草丛里被惊动,冒出来咬了她一口的蛇的七寸,用力一甩,蛇断了骨。
冯恪之一把扔掉蛇,接住了人已软了下去的孟兰亭。
第58章
冯恪之扔掉蛇的一刻,就认出这是条普通的黑鳞花斑蛇,属林蛇种,虽然看起来模样丑恶,但人被咬了,看体质,有些无感,有些人,伤口最多也就红肿发痒个几天,无剧毒,夏天活动频繁,在山里经常看到,从前有回还钻进过他的房间。
刚才应该是被她脚步给惊动了,这才从草丛里窜出来咬了她,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见她大概因为惊吓过度,面孔雪白,人都软绵绵了,将她轻轻放靠在了石阶上。
“别怕,不是毒蛇!”
他立刻安慰她,替她检查伤口。
她穿的是条长至脚踝的洋装裙。
冯恪之撩起她的裙裾,露出一截小腿。
入目一片脂膏般的白得耀目的雪肤。蛇牙就在右边脚踝靠足背的皮肤上,咬出了两个小口子,伤口处,正慢慢地渗出两颗血珠子。
他立刻捏住她的足踝,用手指帮她挤压伤口处的残血,掏出手帕擦拭后,见被咬得较深,血丝还在慢慢地往外渗,略一迟疑,捉住她的脚,低头凑了上去。
孟兰亭从小就怕蛇或蜘蛛这类动物,刚才实在事发突然,脚边窜出来这么一条蛇,唰地咬了自己一口,吓得魂飞魄散,人就要软下去了,这会儿惊魂稍定,见冯恪之半蹲半跪在自己面前,低头凑了上去,似乎要用嘴帮自己吸出残余脏血,心里过意不去,怎么肯让他做这样的事,急忙阻拦:“别——”
冯恪之已经低头张嘴,唇轻轻贴到了她雪白的脚背上,帮她再用力吸出了几口残血,吐掉了,这才放下了些心,用手帕在她足踝上紧紧地打了个结,说:“别怕,没事了,最多会痛痒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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