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很快接通了。接过去的是总机,听话的,应该是个文秘。孟兰亭说要找冯恪之。
“冯参谋不在!”
对方态度很是高傲。
“我叫孟兰亭。这里的电话是0213。麻烦您,等他回了,方便的话,请他回个电话给我。我可以在这里等半个小时。”
孟兰亭挂了电话,就坐到电话亭的边上,开始等待。
张秘书挂了电话,随手在一个本子上,添上记录。
冯恪之今早第一个到的司令部,其余人姗姗而至,不少人还迟到了,看到冯家公子就站在大门口的岗哨边上,还换了制服,和昨天刚到时的样子判若两人,无不吃惊,又很是惶恐。等听他下令集合出操,谁还敢怠慢?
冯恪之在操场上,盯着一队宪兵在练体能,做完了最后一组深蹲,看了眼表,说:“早上就到这里。解散,休息!”说完,转身而去。
宪兵们平时的操练多为敷衍,今天突然赶鸭子上架,进行这样完全是按照正规军队规范来的体能操练,个个累得两腿发抖,好容易听到一句解散,等冯恪之一转身,立马全都趴了下去,个个吐着舌头喘息如狗。
“哎呀,冯公子,你回来了?辛苦辛苦!”
杨文昌正等在办公室的门前,看到冯恪之回来,急忙迎了上去,殷勤地递上自己的手帕。
“擦擦汗!实在是辛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其实这种事,交给下头就好了,又何必冯公子你亲自上阵?走走,赶紧吃饭去。中午锦江饭店,我专门定了位子,就当是给冯公子设的接风筵——”
冯恪之没接他那条手帕,自己摘下帽子,随意擦了擦额头沁出的一层热汗,笑了笑,说:“司令的好意,我心领了。中午就算了,司令部食堂吃点就好。”说着,朝自己的办公室大步而去。
杨文昌一愣,见他已经往里走了,不像是在玩笑,急忙转头,吩咐边上的人,火速去通知食堂的伙夫,赶紧新做几个好菜出来,冯公子要在食堂吃。
“冯公子!这是今天早上打来这里找您的电话记录。一共七条。”
张秘书远远看见冯恪之走了进来,赶紧迎上去,翻开本子,一边跟在后头,一边念给他听。
“八点零二分,市政府秘书长打来,说全体同僚不舍冯公子的离职,拟为冯公子设一高升筵席,询冯公子何日方便,等回复。”
“八点三十五分,一程姓公子打来电话,说明日乐丽舞厅开业,约冯公子前去游乐。”
“八点五十分,宅电,说冯公子早上出来,忘了携带收拾好的衣箱,司机送来——已经放到您办公室了。”
“九点半,市政府黄市长再次打来电话,请冯公子回电。”
……
冯恪之漫不经心地听着。
“四十分钟前,还有一个您的电话。是个女的,说叫孟兰亭,留了个号码,应当是电话局的号,请冯公子您打回去,说可以等半个小时。没提什么事。时间应当已经过去了,冯公子您不必回了……”
冯恪之进了办公室。大约感到热,解起领口的几只衣扣,突然,那只手一停,猛地转过了脸。
“什么?为什么没立刻通知我?”
他的语气,极是不快。
张秘书吓了一跳,张嘴看着冯恪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哪……哪条?”
他问完,立刻就意识到,冯公子指的,应该就是自己刚才念的最后一条。
不禁费解,又有点委屈。
他只是照吩咐,把电话记录下来就行,不用去通知。
连市长和秘书长的电话都没立刻接,他怎么知道这个姓孟的小姐的电话,会这么重要?
何况对方又没说什么事。
他看着冯恪之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照着那个号码,立刻就拨了回去。
电话是接通了。但那边回复说,之前打电话的那个小姐,刚刚已经离开了,好像就在几分钟前。
冯恪之啪地挂了电话,一把抓起车钥匙,转身就往外去,走了两步路,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又硬生生地刹住,转过身,黑着脸说:“出去!”
张秘书如逢大赦,赶紧抱着本子溜之大吉,回到位子,定下神后,在笔记本上添了一个备注。
日后凡接到一孟姓小姐的电话,须第一时间火速通知。
切切!
杨文昌为了讨好冯恪之,布置的这个办公室还带个套间,推开一扇门,进去就是一个连了盥洗室的小卧室,以供他随时休息。
冯恪之几步进了盥洗室,打开水龙头,俯身哗啦哗啦洗了把脸,擦干,对着镜子梳好头,一一扣上军官制服上的那排錾暗纹铜扣,正了正衣领,低头看了一眼,随手从一叠堆得整整齐齐的雪白的细亚麻手帕里抽了一条出来,蹲下去把脚上那双沾了层操场黄泥的长筒美制军靴擦得一尘不染。想了想,又往头发上抹了层发蜡。临出门前,忽然又记了起来,赶紧折回,从那只老闫送来的箱里翻出昨晚冯妈帮他放进去的那瓶八姐送的还没开封的EAU DE COLOGNE古龙水——据广告词,闻起来好似刚洗过澡的清爽味道,又兼备男人的性感。
冯恪之扭开香水盖子,闻了闻,往身上嗤嗤嗤嗤,喷了十来下,终于收拾完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自己觉得也颇是满意了,赶紧跑了出去,发动汽车,呼地一下冲出司令部的大铁门,向着之华大学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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