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磊怒火中烧,意味深长,淡淡答:“恐怕有人不清楚,以往北犰袭村掠杀时,乡民手无寸铁,老弱妇孺正是这般惊惶哭喊求饶的。边军职责所在,我等必须火速来探。”
此言一出,在场官员脸上都讪讪的。
“你——”
“郭弘磊,刚才是不是你踹的门?”万斌黑着脸,陡生厌恶,暗忖:果然是现任郭家家主!这小子虽长得高大结实,但五官与跪着的病秧子相似。
姜玉姝登时提心吊胆,郭弘磊却毫无惧色,正欲答话,突听院门口响起埋怨声:
“唉唷,破门!简直破门!”
众人诧异扭头,见有个边军迟了一步,却敏捷挤到最前方,搭着郭弘磊肩膀,弯腰整理鞋子,满脸嫌弃,嚷道:“啧,这什么破门?差点儿绊得老子摔一跤,鞋子被刮了道口子!”语毕,他直起腰,端详一直狐假虎威的州府小吏,故作惊讶,大声问:
“哟?这位不是苟、苟——嘶,你叫苟什么?还是什么苟来者?”
村民们听出浓浓嘲讽之意,险些乐了,低头忍笑。
小吏瞪大眼睛,半张着嘴,不由自主地畏缩后退,结结巴巴地说:“曹、曹公子?”
此人乃曾借居郭家养伤月余的曹达。
曹达当初身负重伤,足足卧床休养两个半月,才彻底痊愈,养得红光满面。他咧嘴一笑,摆摆手,豪爽道:“我自从投军以来,就不爱听‘公子’这称呼了,咱们认识多年,客气什么?直呼姓名得了。”
小吏憋屈赔笑,“曹公子说笑了。其实,在下姓朱。”
“啊?”曹达一拍额头,歉意表示:“瞧我这脑子!不小心记错了,原来你不是苟姓,而是朱姓。”
姜玉姝垂首,忍俊不禁,余光一扫:周围人都低着头,有些憋得住,有些笑得肩膀发抖。
小吏笑脸一僵,难堪杵着,却因吃过闷亏,敢怒不敢言,内心破口大骂:这个瘟神衙内,怎么还没被北犰乱刀砍死!
万斌眯起眼睛一扫,脸色更黑了,心里堵得慌,喝问:“曹达,原来门是你踹的?”
“万大人,久违了,小子给您请安。”曹达笑嘻嘻,先是抱拳施礼,而后挠挠头,垂眉臊脸,懊恼解释道:“唉,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几个奉命来此办差,一进村便发觉村民稀少,正纳闷,忽然听见惊恐求饶哭声,便猜测:糟糕,难道是敌兵袭击村庄杀害无辜?这还了得?我们忧心焦急,疾冲赶来救援,遇门挡路,我害怕迟一步就少救一个人,无奈只能踹门。”
众村民听了,大为动容,感激仰视边军,当即有人脱口小声说:“军爷放心,一扇门而已,不要紧的。”
“回头修一修,接着用。”
“山里多的是木头,门板不值得什么。”
……
万斌脸色黑沉沉,眼睁睁看着俩仇家唱双簧,左一句“杀敌救人“、右一句“边军职责“,大义凛然……他满腹怒气,却不便发作,语调平平地问:“办差?你们到这儿办什么差?”
曹达笑了笑,歉意答:“抱歉,军中机密,禁止外泄,请恕不能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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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姝暗乐,一边听曹达挤兑知府,一边趁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丈夫。郭弘磊听完缘故,更加愤怒,极力克制,严肃问:“不才也曾读过《大乾律法》,竟不知其中哪一条哪一款规定流犯不准无偿办私塾?舍弟辛劳耕作之余,善意授课教化孩童,居然做错了?”
“哼,流犯本应该一心一意地屯田!”
万斌气势威严,责备指出:“郭弘哲不仅不务正业,而且不够资格,连秀才功名也无,拿什么‘教化’学生?”
郭弘磊挑眉,不答反问:“难道全天下私塾的先生统统至少是秀才?”
“你——你放肆!”万斌大腹便便,怒中一激动便喘,本欲答“当然“,却心知:在贫困之地,缺乏读书人,童生也当得私塾先生。
曹达拽了郭弘磊胳膊一把,状似打圆场,“万大人息怒,弘磊一贯好学,他不过是虚心求教罢了,您不教,也没什么的。”语毕,他提议道:“算了算了,知府公务繁忙,无暇赐教。这些难题,你回营请教窦将军吧,将军肯定乐意赐教!”
窦将军?赫钦卫指挥使窦勇?郭弘磊的靠山?万斌脸色一变,欲言又止,意欲发怒,却又顾忌窦勇——他虽是知府,却不敢草率得罪指挥使。
“看来,只能如此了。”郭弘磊会意,板着脸说:“咱们身负差事,军令如山,规定于期限内完差,可如今万知府正在审问村民,估计一时半刻审不完。麻烦了,咱们该怎么办?”
曹达叹了口气,憋着笑,苦恼答:“知府在上,我能有什么办法?弟兄们有没有办法?”
同行边军彼此要好,冲锋陷阵并肩杀敌的情谊,最重义气,纷纷摇头答:“没法子。”
“我也没辙。”
“白跑一趟啊。既然官府要严惩村民,咱们办不了差,索性回营吧?详细禀明缘由,请将军定夺。”
“嘿,好主意!”曹达一拍手,“弟兄们,回营!诸位大人,告辞。”说话间,他推着郭弘磊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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