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几个大炭盆烧得红旺旺,比野外暖和多了,逐渐烤化姜玉姝鬓角、眉毛、睫毛上的雪。她落落大方,擦干脸庞雪水,纳闷问:“将军,不知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嘛,”宋继昆气定神闲,丝毫不为蒙面与否的下属之妻改变神态,下巴扬起点了点,对末尾的图宁县令说:“与孙知县有关,也与姜大人有关,算是本将军向二位请教。”
“哦?”
姜玉姝疑惑不解,“下官不明白,还请将军明示。”
宋继昆使了个眼神,孙捷忙起身,春风满面,愉快问:“姜特使,记得上次谈过的‘开挖河道、引润河灌溉’一事吗?”
众将领安静旁观,悄悄端详女官神态。
奇怪,他们为什么审视我?姜玉姝敏锐察觉,愈发迷茫了,颔首答:“当然记得。怎么了?”
孙捷难掩兴奋,解释道:“哈哈哈,当时我就感觉值得一试,可惜太艰难,如果单靠本县,断断办不成的。今天来拜访宋将军,我顺口提了提,不料,将军也觉得好!现已初步决定,此事将由军营与县衙联手,齐心协力,挖一条河道,把润河引进图宁,造福千秋万代!”
宋继昆目蕴精光,温和说:“计策是姜大人想的,所以特地请你来,详细商议商议,定个章程。”
姜玉姝结结实实一愣,“其实,那只是我心血来潮的念头,诸位、诸位竟然真有此意?”
“唔。”宋继昆严肃颔首。
运河一旦挖通,政绩即有县令的一半。孙捷仿佛听见了升迁的喜信,干劲十足,大义凛然说:“此乃造福千秋万代的大好事,一举可解决干旱难题,即使艰难,也要尝试!”
姜玉姝被众多目光包围,浑身不自在,“确实是好事,但事关重大,须得从长计议。我才疏学浅,初次到图宁,既没去过乱石沟,也没见过润河,恐怕要令诸位失望了。”
郭弘磊正欲帮妻子解围,他旁边的佟京却抢先问:“嘶,这奇怪了!郭夫人,你既然没去过乱石沟、也没见过润河,为什么会有开挖运河的想法呢?”
姜玉姝扭头,盯着发问者:佟京面带微笑,笑容却仅浮在表面,眼里的怀疑审视之色一闪而过。
不怀好意!
不是善茬!
姜玉姝不动声色,改而凝望丈夫,对视间,她心思飞转,暗忖:
刚才,宋将军问的两件事,第一件明显明知故问,关键在于第二件……难道、营中早已经有了开挖河道的想法?
军中辛辛苦苦挖河道,想必为了军务,而非为了灌溉农田。
糟糕!
姜玉姝瞬间精神一凛,捏紧茶杯,猜测想:莫非他们怀疑弘磊泄露军机?宋将军传见我,是为了查证?
第176章 南北之争
帅帐内, 鸦雀无声。
几近于众目睽睽之下, 姜玉姝越想越觉得不妙, 生怕无意中令丈夫的名誉受损。
她谨慎思索措辞, 盯着发问者, 诧异问:“开挖河道而已, 在您看来,居然算作‘稀奇’吗?”
“这——”
佟京被噎了一下,两撇八字短须抖了抖,皮笑肉不笑, 反问:“难道不算稀奇吗?郭夫人,你虽然是女官,但分内职责不包含修建河道桥梁?你是管军需屯粮的, 却突兀向孙知县提议‘引润河灌溉’,实在有些令人费解。”
上首的宋继昆慢悠悠品茶, 默许手下质疑, 恍若在听拉家常。
其余人多半明哲保身,安静旁观, 唯恐沾染是非。但其中有几位与佟京私交甚笃, 七嘴八舌地帮腔, 附和说:“的确令人意外。”
“听说,郭夫人专程来图宁探亲,结果,休息时也不忘公务,真叫人佩服。”
“无缘无故, 聊什么‘挖河道’?莫非事先听谁提过?”
……
郭弘磊虎目炯炯有神,眼底隐露愠怒,沉声道:“佟千户——”
姜玉姝忙抬手制止他,审视发问者,冷静问:“佟千户?”
“咳,唔。”戍边艰辛,军营上上下下全是男人,平日难见女子。佟京被美人盯着,不由自主挺直腰背。
姜玉姝飞快斟酌妥措辞,不慌不忙,平静告知:“佟千户所言不错,我确实是管军仓屯粮的,但家父在工部任职十余年,工部掌管全国土木、水利、器物制作等等,家父公务繁忙,年年月月日日,耳濡目染,所以我丝毫不觉得‘开挖河道’稀奇。在我未出阁时,经常听说,简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佟京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偷瞥上首将军的神态,“哦?”
“都南大运河,在座诸位应该听过,举全国之财力、物力、人力,耗时五年才成功。家父是主事之一,足足五年,他东奔西走,要么在督促挖运河,要么在赶去运河的路上。因此,我娘家上上下下早已习惯了,谁也不觉得稀奇。”
佟京欲言又止,无可反驳,干笑说:“哈?哈哈哈,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吗?”
“正是。”姜玉姝不卑不亢。
郭弘磊下颚紧绷,语调平平,淡淡道:“拙荆所言句句属实,佟千户若不信,尽管去查。如果你还有疑问,请一口气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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