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来,“想让我们的船永远都不会沉下去,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让领导者只能在规章制度内管理我们这条船,如此一来,就算很不幸,在某一条出现一个特别糟糕的领导,他所造成的破坏也不会很严重。”
春雨一边半懂不懂地听自家夫人的道理,一边特别轻巧地给她梳了个灵蛇髻,简单画了南安新近流行的妆容,穿戴齐整。
鲜嫩的杏黄色百褶凤尾裙,配上花钗,素雅简约,铜镜一照,方若华整个是一弱柳扶风的小美人。
她这样的清秀相貌,换做现代可能会有人觉得太过寡淡。但是,却还算是符合当下的审美。
不光是市井民间的美人,放在大户人家,也能当一句秀丽。
送行宴就选在了独秀山庄,是方若华自己的地盘,安全方面到无需操心。
南安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都来赴宴,除了送别前任县尊,有始有终,处好关系,对于现任的这位,也得看看品性,瞧瞧脾气。
虽然流水的县令,铁打的豪强,本地的地头蛇们才是南安的真正掌控者,但县令是朝廷命官,要是脾性不好,还真有点难办。
独秀山庄特有的灯光,柔和又明亮,不刺目,只让人感觉岁月静美。
左怀坐在主位上,四下看了看,叹道:“还真有点舍不得。”
左右几个乡绅员外豪商,齐齐笑道:“县尊是高升,是喜事,好事,可不兴叹气,把福气再给叹出去就不大妙。”
左怀在南安这几年,县令当得颇为平易近人,还有几分道家无为而治的意思在,与南安豪强相处时没有出过太严重的矛盾。
当然,最主要是南安飞速发展,大家光赚钱就赚不过来,也没有力气搞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
相处得好,自然显得亲近。
任程伟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心中有些不自在。
来之前,他也和同窗打探过,左怀乃太傅公子,为人风流浪荡,贪杯好色,这等样人当官,想来也是个糊弄事的。
可他这一走,满城的乡绅们尽皆讨好,还弄了个万民伞,弄了个百姓苦留的戏文出来。
他最看不起这等人,奈何人家父亲位高权重,自己若想安安稳稳地当好这一任县令,还真不好太过得罪他。
哎,没想到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竟要被逼对一个纨绔曲意奉承。
任程伟估摸着时间,默默捏了捏酒杯,在脑子里想了两个祝酒词,干巴巴地敬了左怀一杯酒。
左怀很给面子,一口喝干,笑道:“南安就尽数托付与任大人了。”
说着,转头冲身边围坐的乡绅瞪眼,“你们几个,可要多多帮衬着咱们任大人些,少生是非。”
周边乡绅齐齐应是。
任程伟也含笑点头,心中却更是不悦,真以为自己也是那等贪腐之人?
他苦读十数年,一朝金榜题名,只望今生能有幸名留青史,绝不会与人同流合污。
任程伟咳嗽了声,正想提点这些乡绅几句,就见一群乡绅个个安静下来,齐齐转头看向后面。
“海王到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桌旁众人不自觉都有些肃穆。
杯盘相击声断绝。
窃窃私语声消失。
他当时与这些人碰面时,那种漫不经意地审视和轻视,此时此刻,一丝也瞧不见。
便是左怀这么个从来低头看人的贵公子,都收起随意从容的神态。
红色的灯笼越来越近,任程伟一眼看到方若华,登时从心底深处浮起一丝愤怒。
一个女人?
他听说过这个女人。
商户家不守妇道的小妇人,收拢了一群贱民,说白了就是个女贼头子。
何德何能,敢如此……耀武扬威!
任程伟脸色略有些阴沉。
他不是个不会掩盖自己心思的人,往日与同窗,同僚相处时,并不会把自己的好恶都显露于外。
甚至没少虚与委蛇。
但在南安,他堂堂县太爷,对那些势力根深蒂固的豪强大户客气些也到还说得过去,面对一个夫家早因为牵扯大案落魄的女人,何必还顾忌重重?
任程伟冷眼看一众乡绅个个凑上前低声与方若华交谈饮酒,也浅尝辄止地喝了两杯,提起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扫视四周一眼,又转头对左怀道:“左大人,我听说南安有不少绝户人家,财产却未曾收回朝廷的,不知县衙都是些什么章程?”
左怀一挑眉,笑道:“哦?我怎么没听说?在下在南安也有几个年头,百姓淳朴,遵纪守法,都是良善百姓,任大人可别随意吓唬人。”
任程伟心中一堵,蹙眉道:“怎会没有?二十万两媳妇之说,在下未到南安,就听人说了……”
周围人说笑声略一停顿,随即好似没听见似的,继续说说笑笑,只拿眼角的余光瞟任程伟,人人不肯接茬。
大周律规定,家中没有男丁,女儿又已经出嫁,家产需上交官府至少一半,剩下的一半,出嫁的女儿可分一部分,族中再得一部分。
这是朝廷的规矩,在乡下却没什么人肯遵守,在别处,若是家中无男丁,一应家财早早就被族里盯上,女儿绝拿不到多少,一点都得不到也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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