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说,绍庭,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林绍庭自然是不肯放心的,但是她再三坚持,他无奈,终于还是应了她。
于是身体稍作恢复的沈照,便借着这初夏暖阳,听着两旁山林中鸟儿细语轻唱,一个人不急不缓地上了山,到了这里。
进入佛堂大厅内,她像当初那样在殿前屈膝跪下,闭上双眼十指相合,地面的冰凉自膝处悄声蔓延,渐渐地也快将她整个人包围在了一处,恍如虚空。
千丝万缕的心绪如同沙河坠入深海,一丝一毫的痕迹也再寻不见。
为什么她不能像佛祖那样呢?
感受不到喜悦,亦感受不到痛苦。
这样,她便不会再难过了。
“施主何苦如此悲伤?”
一个沧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沈照不由微怔片刻,随即起身朝来人做了一揖。
她眼中干涩,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悲欢离合,乃世间寻常,既是寻常,便毋须悲伤。”
沈照怔怔看着他,老者穿着僧服,手中一把长长的佛珠自他袖口垂下,无声地,落寞地,几乎被世人遗忘。
曾经她总是习惯依赖佛祖庇佑,习惯将自己的心愿寄托给他。
甚至祈祷他能帮助自己实现。
可是这样真的有用吗?
她与绍庭的第一个孩子,她深深挂念的第一个孩子,竟然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没了。
是佛祖在惩罚她吗?惩罚她太贪心了,还是惩罚她太过自以为是?
老者见她悲及深处实在无话,也不强人所难,于是从袖口抽出一纸书文,径直递到她的手里。
“这是地藏经文,可以为你所在乎的人诵念祈福,若施主能够每日默念或是抄写一遍,这些福报便亦可一一回归在施主身上。”
沈照微微愕然,但是依旧不由自主地将它紧紧握在了手心里,她向来是相信佛祖的,所以才会那么虔诚地跪在他的面前,只希望他能保佑已经离去的那个孩子,来世能够幸福安乐。
她即便再难过,他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外面的风竟比来时大了些,出发时绍庭怕她受凉,便又给她多套了一件绒衣,可是此时寒风一过,竟也微微有些冷。
虽是夏日,却感受不到夏日的温度。
方从佛堂里面走出去,沈照便被树下的一个身影止住了脚步,恍若时过境迁,她在那个午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这个背影她记得,是沐正宇。
去年与他初见之时,她便是在这里遇见了他。
记忆中他的样子,不悲不喜,沉静自在,像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之外,不与尘世有任何沾染。
可是他也会因为她的出现而面露欢喜,至少那个时候她知道,他与她一样,都是视彼此为真心知己的。
“沐哥哥。”
沐正宇转过身远远看着她,一开始听说她小产的消息他本是不相信的,林绍庭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会连自己疼爱有加的妻子都照顾不好呢?
可是现在看到她形容憔悴,目光中竟无那日相见时的神采,他方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也想过要去找她,可是他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她呢?朋友?知己?还是……
思来想去,他竟没有一丝合适的理由可以去林府找她。
是的,他没有。
已经许久未见了,沐正宇不知此前上去是否唐突,他甚至觉得找不到一个可以自欺欺人的借口,说他根本不爱她。
她已嫁做人妇,而他也没有办法可以给她带来幸福,如此结局,想来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吧。
脑海里有万千思绪纷飞,他也想过鄙弃所谓世俗清规,鄙弃那些虚无缥缈的仁义礼智,此时此刻,他便只想不顾一切地将她抱进怀里。
给她所有的温暖。
“照儿。”沐正宇见她眉眼消沉,便知失去孩子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心口不觉一疼,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沈照心事微沉,不欲多言,只是冲他浅浅一笑。
这个笑,却只有着说不尽的苦涩。
“你受苦了。”沐正宇走至她身前,所有的思绪仿佛瞬间怔凝,想要靠近的脚步却终于止住。
沈照温言:“我没事。”
她选择在这个安静得没有丝毫声响的日子来到佛堂,只希望能为亡故的孩子诵经超度,她也没有理由再继续消沉下去。
即便难过,也终究是要过的。
“没事就好。”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她,便依然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馨香,他熟悉这股味道,是他上次将她揽进怀里的时候相同的味道。
他一直都记得的。
“照儿。”沈照正看着他,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大门处传来,她不由侧身看过去,竟是绍庭。
林绍庭的眼底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有些冷冽,是她所陌生的样子。
只见林绍庭径直走了过来,直将上前紧紧握住沈照冰凉的手,眉眼深沉。
于是两个长身玉立的男人同时站在她的身侧,一时间空气中有种格外古怪的气氛。
“你怎么来了?”沈照有些诧异,只是看着他仿佛不悦,不由心底生出一丝不安。
她突然很想给他解释,若说她和沐正宇不过是在此巧遇,未免也太巧了些,可是如果急着解释无非又显得欲盖弥彰,既然他们本就是青白的,她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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