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楼忙问怎么回事。
季凌龙呵呵直笑,请画楼进去坐。
佣人奉了茶,他才一脸愉悦道:“我盘算着,给小六子和落夕订婚,等两年后小六子十八岁了,再正式结婚,我也就多了个儿子!小六子无父无母,一个舅舅还不愿意认他,叔伯倒是有些,也被他得罪光了,如今真是六亲不依。他要定亲,总不能一个亲人不请,就和我说,等您回来了,问问您愿不愿意赏脸……”
画楼听季凌龙话中之意,是想把章子莫当成儿子培养,又怕难以服众;养成义子,将来义弟也不能护落夕周全,最如意的法子就是让他做女婿。只是他还不满十八岁,比落夕小,不好现在成亲。
先定亲,一来是堵住手下人的嘴,二来也观察小六子的秉xing,将来倘若不满意,想反悔的话,退亲总比离婚好听,对落夕伤害不大。
请白夫人做章子莫的家长,也算给章子莫助势。
这个季凌龙,算盘打得真jīng。
画楼最初的想法,章子莫想要在海盐帮一步登天,娶了季落夕是条捷径,所以她提醒章子莫对季落夕上心。如今季凌龙也有这个念头,正好如了画楼的愿,她乐得见到。
做章子莫的家人,便更加加深和章子莫的qíng谊,对她也好。
她眉眼全是笑:“那我先恭喜龙头喜得佳婿,再恭喜落夕小姐觅得良人;自然也要替小六子感谢龙头的青睐,也要感谢落夕小姐下嫁。我来做他的家人,极好极好!”
一席话,不贬低章六,也不夸耀,不卑不亢,让季凌龙听着心qíng甚悦。
他很欣赏画楼为人处世的这份淡然。
章子莫似乎也学得几分,所以季凌龙特别看重他。
“定了日子没有?”画楼又问。
季凌龙说没有:“不能确定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就不好定。既然夫人同意,那我回头让人看日子,选个最好最吉利的。”
说着,章子莫便从外面进来。
他穿着绸布长袍,风度儒雅。比起两个月前,黑了些,也壮实了些,越发玉树临风。
看到画楼,惊喜不已,问她什么时候回的俞州,怎么不通知他去接她。
画楼说前日才到,又把刚刚季凌龙问她的话说了一遍,笑道:“我觉得这是极好的姻缘,小六子,你可要真心对落夕小姐。定了哪日,一准告诉我!”
章子莫脸颊微红,应了是。
画楼又说有事找他帮忙,季凌龙便借故离开,把客厅让给他们。
季凌龙一走,章子莫立马低声道:“姐姐,你可回来了!我最近发现一些怪事,想通知督军,又进不去官邸,正着急呢。”
第159章 故人归
一听又出事,画楼后背微凛,问什么怪事。
“一个月前,龙头叫我去德馨茶馆吃俸禄,我就隔三差五去逛逛。”章子莫沉声道,“姐姐您知道,帮会里面接头、换消息,总是在茶楼。这德馨茶楼是早些年大少爷暗中盘下,开在落夕小姐名下的,所以外人只知道这家茶楼老板是海盐帮的亲戚。大少爷又有野心做大事,任何帮派来接头活动,他都不拘,德馨茶馆成了俞州城里生意最好的,消息最广的。我刚刚去,掌柜就跟我说,最近来了两个陌生面孔,装得光鲜漂亮,其中一个少爷尤其出众,中等个子,条纹西服,带着顶帽子,把脸压得低低的,就连坐下也不摘帽,偶尔瞥见唇红齿白,跟娘们似的。另外个男人,好像是吴家的三少爷。两个人神神秘秘的,说的也是暗话。我当时没有太多兴趣,只是不想扫了掌柜的面子,就叫他留心这两个人。没过几天掌柜的禀报说,那男子给吴三少爷一个小皮箱,是半箱huáng灿灿的金条。吴三少爷很是高兴,就说让兄弟放心,一定办妥,明日凌晨五点之前定有消息。结果,第二天的报纸上说,早上五点,城西的纺织工厂爆炸,死了好几百人。那纺织工厂是棉纱大亨刑家的,全部都是用的妇女和七八岁的孩子……”
画楼没有接话,脸色却越来越冰凉,眼眸寒光四溢。
“这件事,军法处没有查吗?”她声音冷冽低沉,雷霆怒气在堆积。
“查了,半个月后说是寻私仇,把布料耿家推了出来,就结案了。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跟那日吴三少爷有关……”章子莫看了一眼画楼,声音虽有些不确定,却带着暗暗的坚持。
他很是敏锐,透过繁杂迷离的事qíng表面,击中本质。
这自然不是寻私仇!
这是恐怖袭扰!某个组织想要达到某种目的,会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制造恐怖事件是个开端。
这种法子,是到了两百年的二十二世纪,都在沿用。
特工的训练严酷复杂。画楼自五岁开始,便学习qíng报、化装、游泳、驾驭、she击、擒拿、劈刺、格斗、爆破、暗杀、通讯、制造恐怖事件等各种特工技能,而这些,都是从最早期的特工课程里继承的,只是他们使用的武器更加先进,训练更加惨无人道。
恐怖事件往往不是独立,而是一连套的计谋。
画楼可以肯定,俞州来了一批训练有素的特务,他们想要到达某个目的……
她脑海中顿时浮现了李潋之那油滑世故、暗含试探的脸。那张酷似李方景,眸子却更加深邃幽静的脸。
她锋利眸子望向章子莫。
章子莫没有犹豫,继续道:“出了事,我就让掌柜特别留意吴三少爷和那个容貌出众的小公子。吴三少爷从此没有露面,可十天前,那个漂亮的小公子又来了,他这次带了另外两个少爷……”
说罢,他不安看了画楼一眼。
画楼微顿,章子莫的眼神让她隐约猜到其中一个少爷是谁。
“是不是有我们家五少爷?”她语气里噙着意料之中的笃定和难以掩饰的失望。
白云展的xing格,做特务是不可能,被人利用却是很顺手。
章子莫微讶,垂了眼帘才道:“正是!一个是白家五少爷,一个是叫做无言的报人。三天后,白五少没有来,只有那个小公子和无言来了。跟上次一样,那个小公子给了无言一个小皮箱。无言没有打开,我不知道里面是不是金条……”
他言辞很是严谨,陈述清晰,不掺杂个人猜测。
无言,贺望书……
他……
画楼心底一凛,他也是有背景的?
他跟卢薇儿分手,画楼原本以为只是小儿女qíng长,如今看来,怕是别有隐qíng。
她眼眸静睐,qíng绪深敛;娇柔俏丽脸颊线条微紧,似冰凉雕塑般坚毅冷酷。整个人换了模样,凛冽之势中的qiáng悍让章子莫震惊:她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温婉白夫人,而是手握生杀予夺的当权者。
他屏住呼吸。
片刻,画楼眸子里才有三分婉约,道:“小六子,多谢你告诉我这些!那么这次,他们有没有约定时间?”
章子莫摇头。
“那他们估计还会来……”画楼肯定道,“小六子,你想个法子,拍下那个小公子的照片。”
既然是出来做事,自然不愿意被人瞧得真确,想拍到照片不是件容易事,画楼正想指点章子莫几句,他却拍了胸膛道:“姐姐放心,只要他再来,我定能弄到照片给姐姐。保证不打糙惊蛇。”
这般自信、果敢,心思缜密。
他知道画楼的担心,所以qiáng调他不会打糙惊蛇。
画楼脸色终于缓和几分,淡然笑道:“姐姐就不跟你客气了,务必拍到!”
章子莫见她表qíng松动,这才舒了口气,道是。
喝了杯茶,这个话题就抛开了,画楼问了他关于定亲的事。
饶是jīng明练达,说起这件事,他便藏不住羞赧,声音微低:“龙头问我愿不愿意,我没说;大小姐就问我到底愿不愿意,我说愿意,这件事就定下来了。我最近一直帮龙头跑生意……”
画楼忍不住轻笑。
章子莫更是红了脸。他怕画楼再说什么,就换了话题:“姐姐,龙头说我的名字太随意,跟街头二混混一样,请了俞州师范学校的老教授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子莫。莫贪莫嗔,莫忘根本……”
是想他以后便忘了当初提携之qíng,对落夕一如既往吧?
画楼笑道:“这个名字极好。一个人要是忘了当初的出身,就好似一棵树断了根。断了根的树,是不能存活;忘了根本的人,永远只能做小事,难成大器。你要牢记季龙头的良苦用心。”
她一番注解,是怕章子莫有一日受人挑拨,以为季凌龙给他这个名字,仅仅是让他记得自己的恩qíng。
也许季凌龙想的,真是这样简单势力。
可画楼的注解,让他的境界顿时伟大。
章子莫听着,眼眸浮动涟漪,真挚颔首:“我永远记得!”
画楼又说了自己来季公馆的初衷,只是想寻几个保镖,便告诉了章子莫,还道:“最好要机灵些,懂得轻重。要是真遇到什么事qíng,我是不指望他们保护的,只是他们够聪明,能拖延时间,及时通知官邸……”
章子莫心中狐疑,她不是有副官吗?怎么还要保镖。
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笑道:“城南的蒋家武馆,我跟馆主有些jiāoqíng,回头我去蒋馆主说声,您让副官明早过来领人即可。”
画楼便道好,然后给了他一笔钱。
章子莫忙推脱,道:“姐姐,我有钱。再说,蒋馆主受过海盐帮的恩qíng,我去他那里要人,不需要太多的打点。”
画楼拉过他的手,硬是将钱塞到他掌心,佯嗔道:“叫你拿着,你就听话好好拿着!你才出来帮季龙头做事,有几个钱?”
说罢,深深看了他一眼:“小六子,用海盐帮的威信压人,虽然威风,却难以叫人信服;恩威并施,才能笼络人心!这些钱你拿着打点,别叫人背后说你狗仗人势!”
句句皆是金玉良言的教诲。
章子莫眼眶微润,半晌才道:“姐姐,我将来发达了,不忘你的恩qíng和教诲!”
画楼莹然笑了:“我要是指望你将来发达时的报答,就不会搭理你个卖水果的小六子!我瞧着你是个块璞玉,才有惜才之心。你努力成为人上人,才不辜负我的期望。”
似母亲对儿子的教诲。
章子莫眼眶有了水雾,缭绕眸异常坚毅明亮,嗯了一声。
男人最看重的,便是知遇之恩!
每个男人心底都觉得自己不同寻常,是天之骄子。当有个人告诉他,她第一眼便觉得他卓尔不凡,那么这个男人会一辈子记得这份慧眼识珠的恩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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