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中微讶,不成想这等机密之事,白督军会告诉夫人。
此女子不简单,姜逸中想道。他前年回来述职,见过白云归身边那位风流谲艳的姨太太,听说跟了白督军五六年。白督军也只是说这位是故友万青,不能道出姜逸中的真实身份。
万青是姜逸中掩饰的身份,是个商人。
不成想,白督军却随口将姜逸中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的夫人。
这夫人在督军身边不过一两年吧?这样年轻清秀,贞静婉约,却如此受白督军重视与信任。
“姜先生!”画楼也笑。
打过招呼,白云归让姜逸中坐下,又吩咐周副官去厨房端咖啡和蛋糕来,让他先垫垫肚子,晚饭还没有开始。
小吃端上来,姜逸中饿得发慌,也没有客气。
白云归慢慢喝着小粥,画楼斜倚一旁,随意整理他什锦槅子上的藏刀。
垫了肚子,白云归才问张从德的qíng况。
“老师说,张游张峥的死他也不追究,张恪死的那么惨,最后被挫骨扬灰,他需要一个说法。什么神鬼之说都是谎言,他要督军jiāo出凶手。”姜逸中缓慢道,“督军,俞州的qíng况都是张督军派人去告诉老师的。”
白云归愤怒拍了桌子:“他到底要怎样?当时是他说要分出去的,研究所里大半的东西我都给了他,就说过叫他不准打老师的主意。”
“他带过去的程晨,从前只会在老师面前奉承,老师并不信任他,所以很多的关键东西没有教他。他跟着张督军走,估计撑不下去了,才撺掇张督军打老师的主意。”姜逸中口吻不屑。
白云归眼眸流转煞气。
“我问你,前不久我送过去的大pào,老师研究得怎样?”白云归半晌才问道。
姜逸中愕然,夫人还在这里呢,真的一点都不用避讳她?
他不禁看了画楼一眼。
白云归顺着他的目光,便看着他的小妻子娴静替把他的藏刀一把把整理拭擦。他唇角微翘,对姜逸中道:“夫人不是外人,有什么直说……”
画楼回眸,笑意柔婉。
姜逸中压住心中的震惊,把qíng况告诉白云归:“最后两项结果,老师没有jiāo给我。如今,只怕他是不可能再给了……”
屋子里一静。
“督军,上次来我便有句话想告诉您。老师最近几年身体不好,jīng神也不好,常常犯糊涂。”姜逸中声音怅然,“可是很多东西他还是不愿意教我。督军,只怕要再找人帮忙,我不可能一个人撑起研究所。”
白云归浓眉紧拧。
姜逸中亦沉默不语。
半天,白云归问道:“你可知道哪里有合适的人?”
姜逸中想了想道:“我听说辛繁被南京政府秘密请了回来。”
白云归眼眸骤然一亮。他知道辛繁,又是一个跟张从德一般的武器天才。不过那人贪婪。他酷爱华夏古玩,平常物品难以入他的眼。想要请得动他,需要足够的财力。
看来南京政府花了大功夫。
“我们想法子把他弄过来!”白云归兴奋道。
姜逸中苦笑:“有稀世古玩,足够多的稀世古玩就成。不过,南京政府也知道他的秉xing,所以研究所隐藏很深,想要找到他只怕需要花些功夫。”
画楼只是在一旁听着,不发出半点声音。
说了会话,管家说楼下开饭了。
白云归介绍姜逸中给家里其他人认识时,只是说:“这位是我在德国留学时的同学万青,如今做生意。张老师是我们德国军事理论学的恩师,现在一直在他家里养老。”
众人都点头,也不敢问为何那个张老师要打督军。
姜逸中暗地打量画楼一眼,她没有一丝诧异。
吃过晚饭,白云归让姜逸中好好照顾老师。老师哪里不好,告诉周副官,周副官会去请军医。
然后又对画楼道:“我去市政厅见阮立。我回来后,他几次想找我谈张恪的案子,我都没有空。晚些时候才回来。”
阮立一定说过画楼的嫌疑最大吧?
那时白云归以为不需要jiāo代,也怕查出什么令他失望,更怕画楼只怕他私下里查这件事而生气,一直拖着。
如今,他不得不查。
画楼淡然点头:“我给督军等门。”
“不用,你早点睡。”白云归道。
画楼得知道好。
阮立接到白云归的电话,心中一动。如今终于要查了?他忙翻了文案,临行前把整个案子在脑海中复述一遍。
第193章 幸好是你
画楼闲步去三楼看张从德。
他正低声跟姜逸中说话,瞧见画楼便瞪大双目,灰白眼珠翻滚恶làng,似将画楼淹没。
呼吸顿时又急促起来。
姜逸中无法,只得起身对画楼道:“夫人,请移步说话。”委婉把画楼带出了屋子。
“老师心qíng不好,暂时不太想见督军和夫人,您见谅!”姜逸中怕画楼不快,跟她解释。
画楼淡然:“我知道。张家三位公子的事,督军也一直有愧,他也不想有伤亡,无奈枪pào无眼。”
姜逸中点头道:“这些我都明白,上战场的男人谁没有想过死?张游张峥自己选择的路,与督军无关,老师也都明白。老师只是在气张恪的事,不管他做错了什么,督军的人任由百姓误听谣言,将他挫骨扬灰,是不应该的。再说,老师也很可怜,原本有个幸福家庭,如今孤身一身,夫人也要体谅他的难处。”
都有难处。
被张恪害死的那几十个年轻的生命,他们的父母兄弟也有难处。
画楼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又道:“姜先生,让副官陪着张老师,我们楼下说话。”
姜逸中不明所以,还是跟着画楼下楼。
两人闲坐会客厅,姜逸中捧着茶,轻呷一口,心中对白夫人的举动颇为不解,她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画楼淡淡笑了:“姜先生,刚刚您和督军说的那个辛繁,他是何人?”
姜逸中斟酌道:“辛繁是前朝第三批官费留学生,德国军校毕业后回国,在山西任协统。只因他酷爱古玩,又能自己研制武器,居然带着人马去盗墓,好几座前朝亲王墓被毁。查出来后,朝廷要砍他的头,德国领事馆则看中了他,把他救下,带回了德国。他爱古玩,也爱武器,是张老师后第二个在德国饱誉盛名的武器专家。”
画楼认真听着,不时颔首,鼓励他继续。
“国内的各军政府一直在找寻他,试图将他揽在名下。在德国武器研究所,外籍研究员不能接触最核心的研发,张老师曾经自己私下里研究,辛繁则盗取机密文件。他手里有大量新式武器的研发资料,德国政府不敢用他,正准备将他囚禁,他却消失无影无踪。几个月前,听闻南京政府找到了他,为他建立了专门研究所,消息被证实是真实的。”姜逸中道。
画楼沉思。
这人原来还有这么一手。
“辛繁多大?”画楼又问。
“四十出头。”姜逸中汗颜,辛繁比他大不了几岁,成就却令他望尘莫及,“他是那批官费生中最年幼的,自小有神童之名。”
年纪不算大,又极其聪明,连德国政府都困不住他。那么,南京政府也别想困住他。
又爱古玩。
画楼眼眸转了转,才对姜逸中道:“原来是这样,我长见识了,多谢姜先生。”
便站起身。
姜逸中忙道上楼看老师,先失陪,便先走了。
画楼脑中则盘算如何能把这人引出来。
让白云归的人去亲自寻找南京政府jīng心藏匿的人,劳民伤财,最好的法子就引他来俞州。
倘若这附近有个古墓就好了。
谣言放出去,再添些噱头,爱好古玩的盗墓高手绝对跃跃yù试。
……
市政府大厅,一楼大会议室灯火透明。天寒料峭,清辉似水,雕花窗棂上凝结薄雾,勉qiáng能看到绰绰人影。
白云归点燃雪茄,却凝在唇边,半晌没有动,一言不发听阮立的汇报。
“……案发后,四名个目击者主动报案称知晓qíng况,三个在四月十五、一个在五月十五,看到贝霞路七十八号鬼魅出没,身上荧光闪烁,跟张恪尸体上的一模一样。我调查过这四名目击者的家人、朋友和同僚。他们都记得当时目击者的确回去说过这事,时间也吻合,可他们都不信,还嘲笑目击者,可见是真事。”阮立仔细看白云归的脸色,沉声道。
“这就是唯一证明谣言是真实的证据?”白云归将唇瓣的雪茄摁在烟灰缸里,“荒唐!那还有疑点呢?”
阮立沉吟片刻,才道:“还有疑点,便是夫人……”
白云归手指微顿,扬动下巴,让阮立继续。
“案发那晚,天气不好,夫人和慕容少爷却不在官邸,去了三霞路七十九号的小公馆。后来我派人去查,发现那小公馆守卫严密,而且让夫人身边的易副官发现。夫人派易副官过来说,让问过督军再去查那小公馆,督军又不在俞州。其他线索查不下去,新闻界又总是追问,民众也需要jiāo代,只得结案。”阮立道。
白云归眼眸微静,半晌沉默。
“三霞路的小公馆是此案唯一疑点?”他问。
阮立肯定点头。
“小公馆那边不方便让你们去,我来查!”白云归最终道。
阮立道是。
回去的路上,白云归一直在想,倘若杀人者是画楼,她一定可以做到不留痕迹。当初她只身去武昌府,若不是她带回来那么多东西,白云归对她所言亦会怀疑。
她又聪明,思绪缜密。
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这些文件,快到官邸的时候,他突然把文件jiāo给周副官,道:“明日下午三点,把这些文件jiāo给阮立。告诉他,三霞路我亲自去查过,没有异常,夫人无嫌疑。”
周副官道是。
她是他的妻,就算证据确凿,他也应该包庇她,何况根本没有证据。他若是去查,让她知道了,不是寒心?
“还有,告诉阮立,三月份夫人回霖城老家,六月份才回俞州的,这件事到此打住,我不想听到不好的传言。”白云归又补充道。
他要让阮立知道,他坚信不是夫人。
周副官应诺。
白云归洗了澡回到主卧时,画楼并未睡下,听到开门的动静,她便开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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