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眸间,便见身畔的白云归眸光迷离落在她身上,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话。
“怎么了?”画楼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白云归挪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茶杯接了放在茶几上,然后搂住她玲珑身躯。画楼身子娇巧,软弱无骨;那洒落肩头的青稠发丝便如一泓清泉般,在他手指间缓缓流淌。
手指在她柔软发际穿梭摩挲着,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半晌不说话。
画楼感觉到他的异样,便仰头看他。见他表qíng怅然,眸光深敛,不免担心:“出了何事?”
她扬起的冰雪娇颜映照炉火,妙目流盼,盈盈眸光似有夺人心魄的魔力,让白云归倏然心底一静,淡然道:“没事。你刚刚说,张家想在腊月初九办订婚宴?”
画楼不着痕迹推开他,坐正了身子,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张家说腊月初九和腊月二十都是好日子,明年的二月初六、二月初九、二月十八也都是好日子。可我们腊月十八办婚礼,腊月二十再给灵儿办订婚宴,时间上太拥挤,好似不够重视。我盘算着,腊月初九先订婚,二月十八办婚礼,时间上都充分,准备也齐全些。督军,您的意思呢?”
白云归眼眸静睐,片刻才道:“腊月初十不是你的生日?今年不过了?”
画楼微讶,去年好似办过一次舞会,就是腊月初十,正好那日是画楼的生日。
她自己都忘记了。
“不办了,又不是做寿。”画楼笑道,“灵儿的事要紧。”
白云归颔首,然后又附在她耳边道:“那我单独替你过……”
“不用麻烦的督军。”画楼忙拒绝道,“其实我在家也不过生日,您不说,我都不记得。去年也是灵儿有心,才提醒我。”
“在家也不过?”白云归眸子里闪过悲悯神色。
瞧着他的心疼,大约以为她在娘家过得很不如意吧?
她只得道:“要不然,初十那日我们去小公馆吃饭吧?我很多年没有在我妈跟前过生日……”
白云归眉头蹙了下,勉qiáng道:“也好。”其实他是想单独替她过,被她拒绝后有些失望。转念间又想着过生日是西洋做派,她生在内城,可能真的不太重视,也就释怀。
第二日,画楼写信给张家,把她和白云归商议的日子告诉张家。
隔天,张家便请了媒人正式下聘。
既然决定办西式婚礼,很多老规矩都废除不用。张家请来保媒的,是俞州法政学堂的洪教授。
洪教授是张君阳的恩师,他也是英国留学生,毕业的学校就是白云灵后来念书的学校。正是因为这些,他做保山颇有意义。
洪教授四十来岁,斯文体面,说话办事稳妥谦和,白云归对他很满意。
只是安排宾客席位的时候,张君阳的父亲张偲亲自过来问:“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什么时候到俞州?”
“家父来了电报,说年关路上不太平,家母又身子骨不健朗,就不过来送灵儿出嫁。”白云归道。
张偲忙点头,说以后有空定要亲自去霖城看望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
倘若是旧规矩,新娘的父母不需要出席;可俞州近年的新式婚礼,新娘的父母或者兄弟都要到场。
白家是内城人家,可能还是守着旧规矩,所以白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不愿意来,身体不好、路途不顺都是借口,张偲这般jīng明的人,自然听得出来。
不仅仅张偲这样想,白云灵和白云展也是这样想的。
自从白云灵也订婚,他们都没有想过父母会来。
画楼见白云灵和白云展都不问,也不是很在意,便松了口气。要是真的问起来,解释需要一番功夫。
人质的实qíng倘若让白云展知晓,闹起来又是一场风波。
订婚的日子定下来,官邸也洋溢着喜气。每日总有人来客往,都是与白云灵jiāo好的小姐们过来给她送礼物。
家里不得安宁,白云归便道:“你可记得我说过,在艾多亚路有一处花园洋房,留着给灵儿做嫁妆的?”
画楼点头:“我记得的,督军,那地方还给灵儿吗?”她自然记得。那时白云归想着把白云灵嫁给李方景,便说他有一处花园洋房,巴洛克风格装修,富丽堂皇,给皇帝做行宫都绰绰有余。
“当然。”白云归道,“今日没事,我带你去看看。你向来眼光不错,你帮着瞧瞧家具可需要再添加几套……”
画楼忙笑着道好。
心中却想问,这处华丽的花园洋房,当初建来做什么用的。
艾多亚路离官邸一个半小时路程,临近英国租界,环境清幽,绿化完善。远远便瞧着一处碧树掩映的庭院,五层洋房的外形是英式风格,很是壮观。缠枝大铁门紧锁,司机摁了喇叭,才有看房子的佣人跑来开门。
入口是一条雨花石铺成小径,两旁种着矮矮的浓郁冬青,宽大庭院里布满品种各异的树木。
假山依傍着碧水池塘,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雕梁画栋古韵十足。
一条长长游廊布满了藤蔓,这个时节只见虬枝,盘旋在游廊上方。
前面的一排五层英式建筑,居然只是客厅和客房。
从客厅西边的花厅而出,又是一条雨花石小径,两侧是花圃,枯叶落败,冬日萧索。
穿过装饰西式雕塑的喷泉,才见一处rǔ白色建筑。四层小楼jīng致,大大小小三十来个房间,缠枝纹玻璃门推开,客厅是富丽华贵的装饰,巴洛克式的壁纸处处透出雍容。
壁炉上方,挂了一幅巨大油画,色泽华贵丰富,美得浓艳。
画楼微微吸气。
白云归携了她的手,带着她上二楼。楼梯上铺着羊绒地毯,落足无声。二楼的主卧则是粉色淡雅的装修,一整套意大利家具添了些qíng调,维多利亚风格的chuáng幔,别有风qíng。
白云归的手缓缓拂过那chuáng幔,然后对画楼道:“回头跟这里的管事说,主卧的chuáng幔被褥都换成大红色,结婚要喜气些。”
画楼颔首。
而他的手指,始终不离那chuáng幔,眸光里有几分怅然。
他是不是想起当初为何建这样奢花样洋房了?
画楼轻轻拉开蕾丝窗帘,冬日微暖的日光照进来,屋子里骤然明亮。
她的目光被远处的海吸引,赞叹不已。
身子却被他从背后紧紧拥着。
“简直难以想象,生活里会有这么多的变故。”他声音微低,有几分伤感,“当初云媛说想要林海的豪宅,便建了这里……”
画楼没有答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缓缓流转。
“画楼,你若是早来一年,或者晚来一年,我们可能就错过了……”他最后道。
早来一年,云媛在他身边,正是浓qíng时,画楼定是没有机会的;晚来一年,兴许他心灵孤寂,会流放自己的感qíng,身边美女环伺,不再需要忠诚与唯一。
缘分便是不早不晚。
白云归的手臂微微收紧。不知道为何,这个瞬间他觉得很幸庆。
她来的正是时候,没有错过。
他也微微惊愕,原来心中已经将她看得如此重要,重要到感叹不曾错过她。
画楼依旧沉默。
白云归发觉,只要提到缘分和感qíng,她立马沉默不语,将自己掩藏起来,装成无辜的过客。
这个发现令他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你觉得这里作为灵儿的陪嫁,可拿得出手?”白云归敛好眼角里几缕感叹,笑着问画楼。
“跟张家的花园洋房是不能比的,但是这里环境幽静、地处便利,这个地段张家有钱也买不来。”画楼笑道,“灵儿肯定也会喜欢……”
“你也喜欢?”白云归发觉她眼中有掩藏不住的艳羡。她只有见到美味的葡萄酒,才会露出这般贪恋神色。
可见她极喜欢。
“我很喜欢。”画楼老实道,“这里环境真美,像上天对人间的馈赠。远山近海,huáng昏的夕照定是瑰丽的。”
白云归含笑听着,心中微动。
这附近还有地方可以建房子的。
回去后,他便叫了周副官,让他派人去艾多亚路量地,要比给白云灵做嫁妆的那处庭院面积还大。
“建两三年也不打紧。”三天后,周副官汇报说地已量好,白云归便开始着手选设计师,让周副官先去打听东南最富盛名的设计师,叮嘱他道,“一砖一瓦、一糙一木的设计,全部要jīng致,用材方面不用怕花钱,东西必须最好。你去打听的时候要注意,别找来名不副实的。”
画楼对于吃穿住,向来挑剔。
周副官道是。
心中却在想,督军怎么突然想起盖房?
他正下楼,便见管家领着一个粗布衣衫的男子进来。
一看便是哪家的佣人。
那男子一见到夫人,便跪下磕头,说了一堆话。
周副官便瞧着夫人脸色铁青,猛然起身往外走。
正好瞧着周副官,她脚步微顿,声音凛冽道:“你的配枪给我!”
周副官错愕,却见夫人眼眸冷光一动,劈面袭来。他吓一跳,恭敬把配枪取下来,夫人一把夺过,叫上那个佣人,坐车出去了。
第199章 这女人是神枪手
冬日午后的俞州城,日照暖醺,街上行人悠闲踱步,享受安宁光yīn。
一辆车子飞速驰骋,掀起轻尘阵阵,惹来抱怨声声。
“谁家的车子,这样横冲直闯?”
“连车牌都摘了,只怕是大人物。”行人中不乏有见识的。敢在大马路如此快速飞车,且摘了车牌,定是有权有势的。
路人依旧抱怨,那车子便消失在视线里。
慕容画楼身上穿着件月白色杭稠斜襟上褂,同色长流苏披肩,深紫色八福湘裙,黑绒稠面的双粱绣鞋,古朴清雅,似山水泼墨画中走出的窈窕佳人。
只是面上没有半分表qíng,眉梢含煞,每隔十来分钟便会对司机道:“开快一点!”
她声音平缓清冷,听不出急躁;表qíng亦是淡然幽静,似古井无波。光听着她的声音、看着她的面容,猜测不出她的急切。
但是一遍遍jiāo代开快些,足见她心急如焚。
司机战战兢兢,车子越来越快,近乎在漂移。转弯时,与迎面而来的一辆豪华轿车差点就撞上了。司机开车有几年,手稳且熟练,险险避过,还是吓得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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