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画楼与白云归都微讶。
“华成英,我报馆的同事!我去无言家之前,他已经提前一小时过去了。后来报社有人打电话到无言那里,说找我,还说打到官邸去了,我不在家才打到无言那里。只说大宝西路有焚烧洋货,好像起了冲突,让我去拍照……我心qíng不好,不想去,老华就说,‘我去瞧瞧,我最近正好写洋货祸国的专题,你的大衣帽子和汽车都借给我,我装成是你,不耽误你的差事,也成全了我’。”白云展脸色已经一片煞白,“后来他就没有回来……我们还以为他直接回去睡觉了。”
白云归与画楼此刻才恍然大悟。
对方不认识白云展,只认识衣裳汽车。
“你停职在家四五天,报馆为什么今晚突然叫你去跑新闻?”白云归疑惑问道。
“你不在官邸,除了我们家人,还有谁知道?”画楼亦疑惑。根本没有人给官邸打电话确定白云展离家。
是一早就盯上了他,守株待兔,还是?
白云归和慕容画楼一瞬间全部想起了陆冉。
现在还是要承认,这个小姑娘有些手段,这种损招她都能想得出来,这般大胆妄为之事,她亦敢下手。
这个女人就算不除,亦不能再让她跟白云灵有任何关系了。
“是你们报馆谁给你打的电话?”画楼又问,需要寻着蛛丝马迹,一点点找过去。
白云展脸色更加白了,一身冷汗,酒全部醒了:“现在一说,我也觉得那个声音怪陌生的。当时没有细想……”
“混账东西!”白云归勃然大怒,“这样漏dòng百出的事,也只有你这个蠢猪才会上当被诓,还连累他人!这些简单的蹊跷,你都不会考虑吗?”
白云展嗫嗫嚅嚅,再也反驳不了一句,就连白云归骂他蠢猪,他亦不开口。
他从前是家人捧着的少爷,出国亦是在校园那种简单的环境;后来回到霖城,就是在家混世。这样处心积虑的算计,他哪里经历过?不是愚笨,只是没有想到别人会害他,根本没有防备!
瞧着他这样,画楼亦露出一分失望。
他应该接受一点教训了。
从前觉得他这么大了,心智成熟,自己不停说教,他会反感。关系原本就有些紧张,画楼不想弄得更加不可收拾。
如今看来,真是放松了对他们兄妹的警惕。
连陆冉这样的小角色都能趁虚而入。
“督军,您别生气。那个同事既然是替五弟受过,咱们自然不能不管,还是按照原来计划去寻找和准备钱财吗?”画楼问道。
白云展紧张望了白云归一眼。
白云归瞧着他这样,真想用马鞭抽他一顿,紧攥的拳头咯咯作响,半晌才哼了一声,冷声道:“照原来说的办!”
“这几天关门谢客,任何人不准进入官邸!”白云归又道,“你给我藏好了,要是露出头,让别人知道手里的人质不是你,没有价值,你同事可能会被撕票。”
然后又对画楼道:“家里的电话让副官专门守着,不准灵儿和外界通信。”
白云归亦怀疑是陆冉。
“灵儿?”白云展大愕,又觉得难以置信,半晌才转过弯,“啊,陆冉……原来是她!是不是她?”
又不太确定。
画楼摇头:“我也不知道。好了,这件事有你大哥呢,你先去睡吧。”
白云归与画楼梳洗后躺下,亦觉得睡意很浅。
“督军,您真的觉得是陆冉吗?”画楼忍不住问道,“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便是白云归的政敌,便是更大的yīn谋。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的yīn谋是什么。
“如果是陆冉,事qíng会简单很多……”白云归叹口气,“如果不是,只怕又有腥风血雨。但愿前年别出事,前年和去年都是年关起战事,东南好几年都没有过太平年了……”
两人睡下,第二天五点多便起chuáng。
白云归一早出门,调动警备厅资历较深的军警和军法处稽查侦探,悄悄去打探消息。
九点多的时候,画楼才出门,她还有韩家的事qíng要办。
送韩夫人的女儿出国,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画楼只是对白云灵和卢薇儿说去韩家探病。
白云灵忙道:“我也去……”
“不行,你手上还有伤,好好在家休养。要是出门不甚撞了碰了,你伤疤会更加难看。”画楼拒绝。
白云灵这才缩缩脑袋,不再说出去的话。
家里多了一位客人,画楼只是简单解释:“无言先生来家里做客……”
第99章 告诫
韩府在老城区,远离了租界的灯红酒绿,宁静安详。
旧历年将至,两旁老式街道摆满了各色小摊,花爆摊、花灯架、宜chūn帖子,令人眼花缭乱。
亦有摆着水仙、腊梅的,芳香馥郁。
街道窄小,又人来人往,车子不便,画楼便带着易副官步行。瞧着那亭亭水仙摆于市井,颇有堕溷飘茵的感叹。
过年了,官邸也应该准备些鲜花了。
直到一处朱红色大门前停下。
门前一株高大银杏树,此刻褪了浓翠,萧条沉寂。
日光斜斜映照在大门上,光束里有轻尘起舞,似jīng灵般,大门染成了金huáng色。满墙的爬山虎偷偷探出了脑袋,被风扬起绿làng,让冬日里添了微许生机。
易副官叩门,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奴给开门,听说是白督军的夫人,立马谴了一旁的佣人去禀告夫人。
画楼打量着这庭院,颇为宽敞。院子里古木高大挺拔,两边是抄手回廊,中间一带修了假山池塘,碧绿清澈的池水里飘着残荷;假山后面,是一排正房;正房往前,架了葡萄架;从葡萄架绕过去,便是一排厢房。
雕花的窗棂虽然装了玻璃,亦是古色古香。
可能是因为韩小姐的病,院子里静悄悄的,佣人们走路都掂着脚尖。
便有一个三旬夫人迎上她:“白夫人,您怎么来了?”
她穿了印蓝竹布长袄,围着貂皮披肩,云髻浓密,手上戴着雕花赤金手镯,雍容里透出些俗气;模样亦算好看,就是肌肤不白,气质上撑不起来。
画楼不认识她,身边的女佣就道:“这是我们大少奶奶……”
韩家大少在俞州jiāo通机关谋职,是白云归安排的工作,轻松且油水不错,韩大奶奶很是满意,对画楼亦很热qíng。
画楼忙叫了上大少奶奶。
她便亲热携了画楼往里走,低声道:“娘病倒了,那日淋了雨,就一直没有起来……年纪大了……”
不仅仅是年纪大了,更加是因为忧愁吧?
画楼便顺口道:“我也是听闻夫人病了,特意来瞧瞧……”
大少奶奶便携了她过去,还道:“家里的妯娌今日都出去了,不知道夫人来,怠慢了您。过年了,大家都是很多亲戚朋友要走动……”
除了韩大少奶奶是冀地人,韩家的另外两个少奶奶都是当地娶得,娘家那边自然有些亲戚朋友。
画楼只道是她失礼,应该提前下个帖子等等,便到了韩夫人的房间。
易副官守在外面。
浅蓝色葛云布料子一撩,画楼便能闻到中药的清香。临窗的墙角,摆了一株芍药盆景,一株牡丹盆景。刚刚从花市暖棚里买来的过年点缀的,正开得浓艳,屋子里暗香浮动。
没有现代家具,一整套的jīng致古朴木器;玻璃窗上亦蒙了一层镂雪纱,好似古式的窗户;韩夫人chuáng头放了一盏羊角宫灯,居然是将电灯泡做成老式宫灯的模样。
处处透出jīng致,别样的古朴。
画楼看着便很喜欢。
韩夫人躺着,并不起身迎画楼。
韩大少奶奶低低喊了声:“娘,白夫人瞧您来了……”
韩夫人很不耐烦,翻身背对着她们。
四方绣花鸟的大墨色锦被扬起一块。
大少奶奶讪讪的,不安看了画楼一眼,低声道:“夫人见谅,婆婆年纪大了,生病就心qíng不好……我陪您出去走走……”
画楼婉言拒绝,笑道:“我想陪夫人单独说会儿话,大少奶奶若是有事,便先去忙,我这里不用太客气……”
大少奶奶无法,只得叫人搬了朱红色大靠椅搁在韩夫人chuáng前,给画楼坐;又奉了茶,端了点心,才携着一屋子服侍的女佣们退出去。
画楼没有坐在椅子上,直径坐到了韩夫人chuáng边,自言自语道:“我最近不得闲,忙的天昏地转的,要不是今日有事来跟您说,也不知道夫人病了,原是我失礼了。”
韩夫人没有动。
画楼手指轻轻抚摸那绣着“喜上梅梢”的锦被,一朵腊梅针脚细腻,绣工别致,跟整个屋子的格调很是相吻合,应该是韩夫人自己的手艺,不免一笑,喜欢得紧。
她声音轻柔:“其实也不算忙什么大事,只是打听最近去日本的船,哪些比较安全……”
韩夫人微微迟疑,身子动了动。
画楼好似看不见,只顾自己说着:“原本互换人质是规矩,不同意换人的韩督军,夫人跟我们家督军耗上,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
这话说的不客气,韩夫人身子微僵。
她亦不在乎,继续道:“若换人质只是你我两家,督军吃亏放了韩小姐出国,亦是他的宽厚。可是,咱们是四家。今日夫人一闹就放了韩小姐,明日蔡家、贺家学样,这规矩也不用再守了,督军们的结盟也成了儿戏。将来战场成仇,最终不还是家国不幸?夫人年纪长我这么多,应该明白我家督军的苦心吧?”
“夫人这般闹,督军也不好受,夜夜难安,还跟我说,他也有像韩小姐那么大的妹妹……”
韩夫人已经转过身子,缓缓要坐起来。
画楼忙扶了她,给她递了大迎枕靠上,眼角便斜飞一抹欣慰,韩夫人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
“这段日子,老身的确是为难督军了……”韩夫人听出画楼的弦外之音,便开把自己的姿态放低。
“夫人舐犊qíng深,我家督军亦能体谅……谁没有父母?谁将来又没有儿女?”画楼笑着,声音却微微转厉,“可是夫人不该拉上蔡家和贺家一同去闹。督军就算有心怜悯韩小姐,亦要顾着约定,自然不能光明正大放人。夫人一闹,蔡家和贺家便注意上了,督军很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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