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事,自然是为了卖人qíng。
倘若旁人觉得你给予的帮助是她应得的,这个人qíng便没有了意义。
画楼不顾韩夫人难堪,该敲打告诫的,一一明言,亦将事qíng的艰难道出,甚至将艰难全部推到韩夫人头上。
果然,韩夫人一语被点醒,脸色骤变,拉住画楼的手:“夫人,老身急糊涂了……如今可怎么办好?”
画楼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联系好了教会医院,今晚您让橙儿小姐突然发病,送去德国租界的教会医院……明日凌晨三点,韩小姐就会病逝。我会派人去接她,早上五点的船开往日本,十二号码头,夫人可以去码头送行,只能是您一个人……”
韩夫人听完,脸上一片死灰,嘴唇翕合,半晌声音发颤:“说橙儿死了?那么是不是她治好了病,以后也不能回来?”
画楼的眼眸便锋利了三分:“倘若夫人不闹得蔡家和贺家都知晓了,悄悄跟督军商量,韩小姐治好病再接回来,谁知道督军为韩家破例?可如今,难不成韩夫人要督军为了您朝令夕改?您想要这个女儿活着远去他乡,还是半死不活在您身边拖上一年半载,夫人自己选择吧。还请夫人想一想,韩小姐当前这进退不得,是谁bī到如此地步的!”
说罢,她已起身,繁绣旗袍上金线灼目闪耀,袖底染了玫瑰味的香水,温馨平淡。可是她的话,她的眼神,却是如此冰凉不近人qíng。
韩夫人愣在那里,她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这般年轻的姑娘有这等母仪天下般的雷霆之势,一时间被震慑住。
“夫人不想qíng况越来越糟,就不要和家里任何人商量,偷偷送韩小姐出去……再过三五年或者十年八年,天下太平了,督军与韩督军自然会解了这盟约,到时再接韩小姐回国,一家人团聚。夫人,这一生很长,要想的长远些……若是凌晨三点接不到韩小姐,我就明白夫人的意思了。”画楼转身,眸色已经平静,冲她一笑,“您休息吧,我就告辞了……”
韩夫人被她说得语噎,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她怎么可以这般愚昧短视?她怎么可以让蔡家和贺家知道这件事?
就算白督军有心法外开恩,亦不可能光明正大,只能是偷偷卖个人qíng给她啊!她怎么可以碰了几次壁,就沉不住气?
这个主意家里的儿子媳妇都同意的,为何他们都不如白夫人这个十八岁的小丫头想的深远?
是她愚昧,bī得橙儿只能在生离死别里二选其一。
橙儿可以活下去的希望,对女儿走远他乡的不舍,对自己愚笨的后悔,对白夫人敲醒的感激,韩夫人附在chuáng上,哽咽地哭了起来。
声音渐渐压抑不住,外面伺候的老妈子便进来,忙问夫人怎么了?
“端水来给我净面,我要去看橙儿小姐……”半晌,韩夫人才抬起面。虽噙满了泪珠,眸子里却有丝决然。
白夫人说得对,只有橙儿活着,她们将来才有希望再见。
唯有活着,才有希望!
画楼从韩家出来,好似解决心头一块重石般,轻松了不少。她能猜到韩夫人的选择……
走出那条小巷,对面是一家珠宝行。一辆黑色高档轿车,正好停在画楼的车前。
高大法国男子一头金huáng色短发,碧绿眼眸高高鼻梁,英俊不凡,他的臂弯里依了亭亭佳人,是个窈窕摩登的华人女郎。
“亲爱的,你答应送我三套宝石首饰的啊……”那女郎甜腻腻说道。
法裔男子中文不标准,还带着俞州怪腔:“你放心亲爱的。”
画楼不知道为何,转眸瞧了那两人一眼。
正好与那个男子对视。
第100章 叫我的名字
第一百节叫我的名字
北欧男子碧眸在日光下异常潋滟,眼波横掠从画楼脸上跃过,很绅士冲她颔首一笑。
那华人女郎便顺着男子视线望过来,瞧见一窈窕女子上了汽车。惊鸿一瞥里,裙摆碎绽,流苏摇曳,行走间步步生花。
那辆黑色越野车便从他们跟前错身而过。
汽车玻璃窗上的玲珑侧影绰绰,美丽而神秘。
那女郎醋味十足:“居伊,你认识她?”
法国男子低笑,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俏皮qíng话,这件事也翻过。眼睛却依旧寻着那绝尘而去的方向望,不知为何,刚刚那穿宝蓝色旗袍的女子,明明带着面网,模糊的视线却让他心底发紧。
画楼亦在想那个法国男子。
她隐隐约约想起一件事,又不知道自己是否记错,所以盯着那男子瞧了数眼,直到对方冲她笑,才惊觉自己失礼。
回到官邸,白云归尚未归来。
倒是花厅里有悠扬琴声。
白云展、白云灵、卢薇儿三人斜倚着钢琴,一脸陶醉;慕容半岑与无言并坐在琴凳上,大小两个背影同样消瘦。无言弹琴的姿势标准又优雅,慕容半岑在聚jīng会神听着,留意他的指法。
看到画楼回来,便停了钢琴,几个人坐在沙发里说话。
“你还真是多才多艺,又英俊又满腹经纶,简直是我的罗密欧!”卢薇儿高兴起来,夸赞人的话很是直白。
饶是无言云淡风轻,亦被她说得脸颊微赧,笑着说了句谬赞。
画楼则失笑。
卢薇儿直接表白式的夸奖,与白云展如出一辙。他们哪里是古板严肃的德国留学生?倒像是从巴黎那个充满làng漫与爱qíng的地方回来的。
无言十分沉得住气,无缘无故被白云归软禁在官邸,他悠闲而自在,亦不追问何事。
倒是白云展问了好几次。
画楼瞧着白云展,对比无言之后,便觉得有些失望。
白家是书香世家,气质的沉淀应该更加浓厚。只是白云展自小多病,家人对他少了苛责,多了溺爱,养成他大少爷脾气。平时傲慢孤傲,遇事时小家子气。无言是商户之子,言谈举止却有世家风范。
这次见他,没有上次生病时的颓靡,玳瑁眼睛显得他书生气十足,斯文腼腆。
“正主都不急,你倒是急了……”画楼斜睨白云展,声音提了一分,“五弟,无言是个值得学习的榜样,特别是他的沉稳,最是报人的品质……”
白云展明白她的意思,脸上讪讪。
吃了晚饭,大家渐渐歇下,画楼便在客厅里等着白云归。
洗了澡换了睡衣的慕容半岑下楼,坐在画楼对面的沙发里。
“怎么不睡?”画楼含笑着问。她瞧着慕容半岑微垂的眼帘,不安地叠jiāo着手,似乎有什么事qíng求她,笑容便更加温和,让他能安心些。
“姐姐……”果然,慕容半岑言语犹豫,吞吞吐吐道,“报纸上说,俞州音乐中学正月初十便要招生。还说,腊月二十之前,要递上自荐函……过了年,学校才好安排考试……”
“你想学钢琴?”画楼微讶,她以为这个只是兴趣,而慕容半岑则沉迷得太过了。
慕容半岑听到姐姐的话里有些吃惊,便忙点头,急切道:“我喜欢,我喜欢弹钢琴!小时候念书,玩闹,我总是比别人笨……只有钢琴……”
可是常年累月,会很枯燥吧?
不过,有慕容太太给的那笔巨款,慕容半岑做个艺术家,亦生活不愁。如今这世道,断言学什么有出息,未免武断。
“半岑,把钢琴作为自己的学业,可能会很累……”慕容画楼望着他道,“你能坚持吗?”
“我能……”慕容半岑听到她话里的犹豫,心中微凉,也突突打着鼓。
“那行,你把自荐函写好,我明日叫副官陪你去送……”画楼慡朗笑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谁说将来慕容半岑不会是一代钢琴大师呢?
慕容半岑惊喜抬眸,兴奋道:“姐姐同意啦?那……那我先上去写自荐函……”
转身便要走。
画楼莞尔,在身后叮嘱他:“早些睡!”
快到凌晨,白云归才回来,虽然风尘仆仆,眼眸却没有煞气与沉寂,轻快不少。
画楼猜到有好消息,便弯了弯唇角。
“八成可能,下手绑架的,是陆冉。”两人半躺在被窝里,白云归缓声道,“昨日今日,陆冉都没有离开陆家,所以她暂时不知道绑错了人……你明儿把无言为何住在家里的事qíng,告诉他们……”
他们,是指卢薇儿,白云灵,包括当事人无言。
一开始不说,主要是怕对方身份特殊,走漏半点风声,就会令事qíng功亏一篑;既然不是白云归的政敌,事qíng便朝着他们预想的最好结果发展,告诉他们,不过是为了给白云灵警告,最近千万别跟陆冉有什么往来。
最好以后也断了。
“督军,能不能抓到陆冉的证据?”画楼又问,“我觉得这个女人留不得……她有心计我能忍,可是她太过于yīn毒了。也是我的疏忽,就算灵儿恨我,也应该阻止她们来往……”
白云归含笑,将她揽到自己的怀里:“画虎画皮难画骨,若不是这次事qíng,我亦不敢相信陆冉能如此狠辣,你没有错。谁的一生不jiāo错几个朋友,信错几个人?”
他含笑的声音有少许落寞,又快速遮掩过去。
信错了人?
他是想起了云媛吧?
画楼没有接口,白云归又道:“……能从错误里悟出道理,将来不重复这条错路,便是有益。”
她不免一笑:“嗯,这番道理不错,回头我也拿去安慰灵儿。”
白云归被她的轻快带的莞尔,一个吻落在她的鬓角,手不自觉伸入她的衣襟里,沿着光滑肌肤缓缓上移,引来她轻微颤栗。
他手掌微带轻茧,且qíngyù起时燥热,让敏感的她很快感受到他的爱抚。
夜里的缠绵让两个人的关系越发亲近熟悉一些,只是她难以忍受的时候,一遍遍叫着督军,让白云归无可奈何。
qíng事渐浓时,他会叫她“画楼”,她却依旧叫他“督军”。
让他开口去说,“叫我的名字”,放佛是年少时的làng漫与爱慕,带着青涩的甜蜜与霸道,如今说不出口。虽然对她这样有些无奈,亦不是特别在意。
督军就督军吧!
增进两个人之间的亲昵,最是使不上力气,得慢慢等待,慢慢营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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