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姝戈吃饱喝足,解掉散乱的发髻,似那些侠女一样将头发梳作一束,牢牢扎起,她又从院中井里打了水,擦干了脸上手上的泥印,特别是一双手,她洗得仔细,将指甲里的污垢都泡了出来,又按揉几下,让腕部和手掌的肌肉放松。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背着人,但大院中来来往往的,似乎都在提心别的事,对她是真的没在意。
一个极为高大,眼鼓得似铜铃的汉子从房里跑出来,没有理会那些匆匆围拢过来问询情况的人,眼睛在院里焦急的巡视一圈,发现林姝戈后顿时一喜。
“快点!快点!李小郎中的师妹,周大侠的腿止不住血,李小郎中说我们不懂,要你帮忙打下手才行!”
他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就动手拉人了,学武的人力气大,林姝戈的手臂顿时红了一圈,她一声不吭,并不反抗的跟着进了正院房间。
房里是浓郁得散不去的血腥气,还有沉沉的药材味道,林姝戈嗅了嗅,分辨出是那株合谷花混入了药膏。
合谷花,取自‘合骨’谐音,是治疗断骨的最佳药物之一。只不过这周大侠的腿伤拖了一段时间,表面已经结痂化脓,现在是重新划开表皮再上药,那被叫做李小郎中的少年不知习武的人血气足,不自发控制经脉顺畅的话比平日来看病的贫民容易血崩,猝不及防下就傻了眼。
这才导致林姝戈进门来时那周大侠的血流还未止住。
李姓少年见到林姝戈,初时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匆匆叫了一声‘师妹’,见林姝戈理都不理他,只低头在一旁药箱里摸寻,顿时讪讪的没说话。
林姝戈打开火折子,将手上一根纤长银针细细灼了几遍,看清床上周大侠的伤患处,又按压了一下,心中顿时有数,银针准而有力的扎进了他腿部几处。
而肉眼可见的,汩汩的流血缓了下来,显见她之前银针刺穴的疗效。
李姓少年眼中露出嫉妒来,但很快又克制住,仿佛无事发生。
林姝戈察觉到了,并没有理会,她收起银针,手腕因为之前负力略有不适。
她活动了几下手部关节,李姓少年见机拿过药膏开始涂抹,他的动作幅度大了些,因此林姝戈在旁边反而碍住了他。
他也不说什么,只有意无意的挨擦了林姝戈几下,林姝戈感觉到了,不以为意的退开,出了房间。
带她来的大汉送她出房间,为之前的粗鲁低声道歉——林姝戈施针时将衣袖拉高,那道红印还十分醒目。
又向她道谢,而他的态度比之前有礼许多,还叫她林小郎中。
“原来以为只有李小郎中是得了药门师承的,没想到林小郎中也不逞多让,之前是我眼拙了。你帮我们这次,我吴三记在心里,以后有事只需知会一声,我们堂口的兄弟一定在所不辞!”
他在这群人中算是半个领头人,说话半文半白,表达谢意也带着江湖气。
林姝戈没有客气,她微微点头,仿佛这本就是一件应该的事,反倒让吴三高看了一眼。
这才对啊,本就是江湖儿女,不该弄那些叽叽歪歪的矫情和虚头巴脑。
而且原以为她年纪比李小郎中小,没什么本事,没想到看走眼,与李小郎中处理出血时的手忙脚乱相比,她在病床前的镇定倒更像是经验老道的医者。
医者……吴三忽然想起一人,忍不住问:“你也姓林,不知道药门的林长老……”
林姝戈看他一眼,面色平静:“正是家父。”
吴三脸上神情顿时变了几下,最后他拱了拱手:“失敬。”
又想了想,语气变沉重:“节哀。”
林姝戈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的走开。
……
应该是得了吴三的嘱咐,林姝戈这次在大院中得了一间单人干净的小房间。
洗净自己之后,林姝戈散着发在镜前打量镜中人。
这是一个年约十五,五官寡淡而普通的少女,深知自己的不出色,对自己的师兄怀着恋慕而不敢言。
而且因为家逢巨变,眉目里天然含了畏缩,难怪会叫那些侠女们不喜。
别的不管,大目标是活下去,报家仇,林姝戈想着,看着镜子里神情渐渐坚毅起来的少女。
这是一个不同以往的世界,位于混乱的两朝迭代之交,而江湖是一直与庙堂共存的,在政权跌落时,江湖上的话语权在一定意义上就代表了对江山的掌控。
可以想见,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江湖中自然充满血腥与争斗,阴谋与阳谋。
厮杀、屠戮、灭门、□□……这是屡见不鲜的,而这种不平静在某一天波及到了原主所在的药门。
说起药门,这个门派也有点意思,它原身只是一个传承多年的药堂,到了某一代时,药堂的一位药师偶然得了一本名为《回春决》的武学秘籍,研究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半只脚踏进了江湖武林中,还开创了药门这个武学、医学并存的门派,惠济苍生,辉煌一时。
当然,要兼有武学和医学天赋的人不好找,因此在传承的过程中,药门不可避免的慢慢没落了,至今它成了一个蕞尔小派,全靠着祖上有名,才没寂然无闻。
比如这一代,也就是药门的七十三代传人林济生,挂了个长老(也是掌门)的名号,但完全不会武艺,只是个大夫。所幸的是他医术高超,为人热忱,救过不少侠士,在江湖上还是颇得他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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