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爸,你这是纵容他,我看他跑得挺快的嘛。像个飞贼。
呵呵,郎中发笑,他要不跑快,等你敲他的腿啊。
那他也不傻啊,怎么不去找活干养活他老子娘呢?
吃惯了现成的,便不想自己动手了。郎中叹叹气,他是你爸的学生,当初你爸还看中了他的机灵性,差点拉来给我。
这儿哪个不是我爸的学生啊?这个村就这么个小学,语文老师只有一个。
惠圆扎起了羊角瓣,每天自己扎,扎得不齐,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她如果知道这个混蛋小子以后带给她的痛苦,她当年赶他偷鸭蛋时就应该把他直接推进塘里。
惠圆捡了七年鸭蛋,中间不断有小鸭/子进来,大的产不了蛋的被卖掉。小鸭/子都是跟着惠圆在床头长大的,黄绒绒的毛褪了,才让大鸭/子带着下水。有天,有只小鸭/子没活成,惠圆把它托在手心难过了好久,朝它又吹气又呼吸,希望它能挺过来,徒劳无功。
她想报考医科,郎中说,你爸给我托梦了,不让你学医。惠圆选了外语系。
临走前,郎中说,今年鸭蛋腌得多,腌了九十整,让你吃个够。
惠圆说,二爸,照顾好自己啊。
郎中送惠圆去火车站。先坐了小公共汽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汽车到另一个城市,惠圆还没坐过火车,郎中说,那就坐火车吧,放年假再坐汽车。火车站也有长途车到惠圆学校,票价便宜,就是时间比火车长。
二爸,不然我坐长途车吧,反正来得及的。
郎中不准。
惠圆隔着火车窗看朗中在站台上不走。她的泪流下来。觉得这就是“别离”了。她也舍不得离开二爸。
等毕了业,她就回来,或者,把二爸接去,惠圆这么想着。
火车开动了,郎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远些,就看不见了。
初到大城市,惠圆又新鲜又兴奋,她在公用电话机旁给郎中打电话,二爸,咱装电话吧,这样天天就能听见声了。郎中不装,他不爱听铃声。惠圆又说,二爸,二爸,我挣了钱给你买个手机,郎中不要,不让她吵吵,说影响睡眠。后来惠圆知道了,那些岁月,给二爸留下了阴影,什么狗叫,什么铃声,都是残害二爸与养父的帮凶。
惠圆搁下电话,就去给郎中写信,把遇到的,看见的,什么稀奇古怪的,都一古脑写进信里,信会寄到村里,喇叭会喊,郎中会去取。惠圆写了五页纸。
后来学校有个别系的同学来找惠圆,给惠圆带了鸭蛋,说是郎中托他爸来看他时给带的。这位同学家住县城。惠圆不晓得二爸是怎么认识他的。她谢了同学,却不舍得把鸭蛋拿一个出来,同学笑着说他不爱吃这个,惠圆就把鸭蛋系了起来。
没几天,这位同学请惠圆去看音乐剧,惠圆婉拒了。
她想,下次给二爸打电话时,也叫他出来转转,来看看她。
这个念头,成了惠圆永远的遗憾。
偷鸭蛋这个小子,惠圆喊他二狗子。二狗子的老子娘瞎着眼出门晒太阳,不知道怎么就歪在那儿,二狗子驼着她来找郎中,郎中摸摸她的鼻息,摇了摇头,二狗子却突然发飙,说郎中见死不救,嫌他没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娘扔下不驼走。
郎中无奈,叫了村长来,村长叫了两家人,把这瞎子娘用门板抬回自己家。
二狗子疯了,站在门板上又哭又叫,谁也劝不住,村长掏了二百块钱,大家伙又凑了凑,才拉去火化埋葬了。
二狗子消停了,半夜却把邻居的狗偷了杀着吃了。
邻居把二狗子堵在屋里狂揍,因为狗皮还在院子里搭着,上面的血都没干透。
二狗子又去偷鸭蛋,郎中也在捡鸭蛋,二狗子从背后踹了郎中一脚,把郎中踹进了池塘里。
郎中第二天从池塘里浮了上来。肚子胀成鼓。
村长带人捞上来,放到抬瞎子娘的那块门板上,放在太阳底下。水顺着门板往下滴。
二狗子已经跑了,家里的墙和炕都被砸塌了,地下掉了几枚硬币。
镇上的派出所带了县城的一个警察,在池塘周围拉了一圈黄绳,拍了脚印,问了几个村人,作了笔录,又到郎中家看了看,最后结案。
二狗子家被贴了封条,疑犯在逃。
村长问惠圆那些鸭子怎么办?
惠圆只哭,村长派了个人帮看着,鸭蛋卖的钱他帮收着。
惠圆把郎中给自己用来盛衣服的檀木柜子倒出来,把郎中的烟盒都收了进去。
放年假前,她托村长把那几十只鸭/子出手了。
养父和郎中的钱都留给了惠圆。养父不在时,郎中还在,所以是郎中作了主。郎中不在时,是他提前写好了遗嘱,盖了戳,把积蓄都存在了惠圆的名下。
惠圆想找到二狗子,问问他到底为什么?!
她没把握,也没方向,更不知从何下手,能空出的时间少之又少。虽然经济不担忧,但她尽量不去动遗产。要动,也得等到明白了才能动。
她听说到本乡有个老乡会,来打工的都会在那聚集。这话还是通过那位送鸭蛋来的同学的父亲得知的。他父亲也通过这个老乡会找过活干。
惠圆去了。东拐西拐地,没找到同学父亲说的地方。城中村大多一样,又乱又杂。每走过几家,都会有堆垃圾,有个臭水沟弯弯曲曲地绕来绕去,最后流向哪里,惠圆也搞不清。同学父亲跟她说,看见门口有几个人打牌,停辆三轮车,就是了。惠圆见过好几堆打牌的,只是没停三轮车。她单枪匹马的,不敢太冒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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